晚霞烏啼(4)
下班後我看到手機有幾通未接來電,才發現LINE上有未讀的訊息。
「下個月京都的大賽時回家一趟。」
我確實大約快一年沒有回家,就連盂蘭盆節我也沒回京都。
其實我跟爸的關係從我有記憶以來就一言難盡。一直以來也不知道自己頂撞、吵架過多少次。
我童年時大多是在學校和朋友嬉鬧的時候才感到快樂,因為待在家總是不斷被要求念書跟做訓練。這讓幼年的我在疲倦、被奶奶或爸挨打的時候會浮現連外表都記不清楚的媽媽,每當一想到「如果有個能撒嬌的對象就好了」就會讓我忍不住蜷縮在被窩裡。
直到了高中和我媽聯絡上後我才稍微緩和了對鞍馬家的尖銳。雖然透過我媽口中知道爸也有自己的難處,但要我們和樂相處其實還是需要點時間,義務性地回訊息或接電話已經是我的極限。
儘管不想承認,但我或許也遺傳了點他的固執。現在的我們還是只會像兩顆石頭硬碰硬,缺乏著緩衝。
每當像這樣情緒受到波動的時候我就會靜靜地來根菸。
但當店鋪後門被打開,我正想著嘴裡的菸要變得索然無味時,我卻發現了開門的人才是比菸更讓我療癒的存在。
那晚和海月分開後我試著慢跑回家,此刻的我只想讓涼爽的風沖淡渾身的熱。
一到家中迎接我的是慣例的玄關餘燈 ,在燈下傳好了給海月的訊息後我關了燈,悄悄地進了浴室 。
站在從蓮蓬頭散到全身的熱水下,想著剛才海月對我在店裡擅自刺激挑逗他的行為沒有排斥,這讓我有點愧疚。
他甚至在剛才分開前主動給了我擁抱,我確實是有點驚訝卻也有些開心。
——不對,是已經開心到讓我忘卻了煩惱,還有擁抱的本質。
回想剛才迎面而來淡淡的洗髮精的味道,讓我心裡有種酸酸癢癢的感覺,像是檸檬口味的糖果一絲絲地隨著唾液蔓延開來。
明明我不擅長酸味這口,但這種像是電流的酸爽卻在此時充滿了全身,酥麻的感覺讓我欲罷不能。
我是不是該承認自己有點迷戀上他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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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來了。」下個月的大賽當日,吃完晚餐回到京都的家時已經算深夜了。但我發現起居室還有喧鬧的聲音,雖然很想直接從另外一頭繞道回房間,但猶豫了一下後我還是硬著頭皮去露個臉。
一開門我就看到我爸跟幾位有打過照面的老師們聚在一起,所以我只好先深深地行禮了一下。
「優人,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我跟同學去吃飯。」抬起頭後我這麼說著,仔細一看爸的右手摟著一個似乎跟我年齡相仿的女孩。
「這位是您兒子嗎?長得真帥呢,果然有遺傳您的英姿。」
「是我兒子沒錯,但他老是不聽人話,讓人很頭痛的。」
「呵呵,辛苦您了。」那個女孩勾起抹了口紅的嘴唇朝我看了一眼後,拿起酒瓶要給我爸斟酒。
「沒事的話我要先去休息了,明天早上我就要走了。」
「優人,至少早上吃完早餐再回去。」
「知道了。」我行了禮後關上了和室門,聽到他們又恢復了交談聲後才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或許是因為還有客人所以他才沒有對我的冷淡感到生氣吧。
回到二樓的房間似乎還跟一年前一樣沒什麼改變,只是多了點塵封的氣味。
我在地板上鋪好了床鋪後準備要去洗澡,卻在下了樓梯後被人強拉住了手。
「欸,你是優人對吧?」在昏暗的光線下定眼一看,是剛才那個斟酒的女孩子。
「不好意思,請問有什麼事嗎?」
「唉呀,我只是想跟你認識一下嘛。」她把我的手拉近懷中貼著她的胸口,這個舉動讓我忍不住皺起眉頭。
「我覺得你長得很不錯,體格也很好呢?你現在有沒有女朋友啊?」
「…你不是我爸的女朋友嗎?」
「我跟他年紀差這麼多怎麼可能嘛。」看到她搖搖頭,讓我瞬間覺得我爸有點可憐。明明那麼多好女人偏偏就遇到這種的?果然老了視力也跟著退化了啊。
「我喜歡的是像你這種年輕的男生。」
——噠、噠。
「愛里,你是迷路了嗎?」當我身後傳來我爸的聲音時,她馬上就把我的手放開。雖然讓我鬆了一口氣,但也讓我確認了這女人的個性十分糟糕。
「唉呀,清人先生!您家好大讓我找不到廁所,所以我正好在問您兒子。」
「這走廊旁邊就是。」我指了她身後的走廊。
「唉呀,謝謝優人弟弟,那我趕快去了!」
聽到她快步走到廁所並關上門的聲音後我轉頭看向我爸,走廊透進來的月光中我看到他皺著眉頭朝我走了過來。
「你剛才有聽見她說什麼嗎?」我環起胸問他,他只是嘆了口氣後點了頭。
「你看人的眼光去哪了?」
「你又有多好?」我確實也沒什麼資格說他,唉,這是什麼傻子血脈。
「至少我下次不會再犯錯了……」我轉身後想了一下還是開口了:「是說,我已經不想管你的性癖是怎樣,但如果我是你的話我就會跟這傢伙分了。」
「……就不能找個跟媽一樣正經的好女人嗎?」我忍不住還是吐出這種話,但我明知道要他們復合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那種人不是說遇就遇得到的啊。」
在我背後離去的步伐是有點落寞。雖然平常我不怎麼想認同他,但他這番話確實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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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正襟危坐地吃了一頓看似豐盛卻味如嚼蠟的早餐。
畢竟一早吃飯就得一直接受奶奶的碎念——「都不回家,也都不快點帶女朋友回來給奶奶看,是想氣死我老人家嗎?」聽到這種話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好胃口吧?
雖然很想針對她的疑問點頭說對,但想想奶奶年紀也大了,所以就只是用毫無感情的語氣說著「知道了」。
用餐過後我在爸沉默的注目下穿好鞋,站起身時他才緩緩開了口:
「優人,你媽過得還好吧?」
「…嗯,工作很忙但她很開心。」
「那就好。」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錯了,但他似乎笑了一下。
「沒別的要問的了吧?那我走了。」
「下次回家你真的該帶女朋友回來,老太…你奶奶一直在我耳邊唸真的很吵。」
「先管好你自己吧,我走了。」
——啪噠。
上了大學後因為有了距離,我們能吵架的機會確實變少;但反而變得更不知道該怎麼相處,所以只要回家就是這種乾巴巴的對談滿天飛。
走出家門後我回頭看了一眼有些髒污的木製門牌,雖然不知道下次再回來又會是什麼時候,但現在的我只想盡快搭上車回到東京去。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