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文每當天災或人禍來襲，失落必將隨之而到。1999年台灣發生921地震，我失去的是大學新生入學典禮；2003年爆發SARS，滿心期待的大學畢業典禮因之被取消，當時心裡著實失望。數年後，當我成為安寧護理師，親臨生命臨終現場，眼見人世間的病苦、死苦與愛別離苦後，我才恍然明白，當年自己所失去的是多麼微不足道。原來，面見死亡的臉，那才是世上最深的哀慟，最沈重的無力！

2020年新冠肺炎當前，全球至今已有二十多萬人喪生，多少家屬面對至親在隔離中孤獨離世，彼此未能作最後道別，慟上加痛，以致哀傷之路坎坷難行。因新冠病毒失去生命的人，當中也包括醫療專業人員，在臨床第一線工作的我，家人難免表露擔心。還記得2019年1月31日在成大醫院住院大樓感染科病房，接受穿脫防護裝備訓練時，身旁夥伴問我：「會害怕嗎？」我說：「不會！因為在成醫有很好的後盾，不會讓我們裸戰！此刻的教育訓練、身上穿著的防護裝備就是其中一環」。

連續3天在急診入口處值大夜班，平日穿梭在安寧病房的幽谷伴行者，轉眼成為白色巨塔的夜間守門人。頭戴兩層髮帽、防護面罩，身穿防護衣，白色護士鞋外包覆著藍色鞋套，臉上除了護目鏡外，還有外科口罩以及緊貼口鼻的N95口罩。新冠狀病毒無形，唯有謹慎以對，方能為生命安全做第一道把關。

一戴上N95口罩，就好像已經爬上3000公尺以上、空氣稀薄的高山，感覺吸不到足夠的氧氣，甚至因缺氧感到胸悶、頭痛。脫下N95口罩後，鼻子處輕微疼痛，回到病房更衣室一照鏡子，才發現鼻樑兩側已經壓紅、破皮。這讓我想起畫家雷諾瓦「痛苦會過去，美麗會留下」，此時臉上的這一丁點皮肉疼痛終將成為生命中的過去式，然而，守護生命，永遠是醫療人員責無旁貸的使命與初衷。

當我站在成醫急診入口處，抬頭看著黑幕逐漸褪去，曙光乍現，又見天亮。我想起登台灣百岳時，捨下溫暖睡袋，起身走出山屋，摸早黑，頂寒風，為的是看予人無限希望的日出。誠心祈禱新冠肺炎疫情也將如此，漫漫暗夜後，黎明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