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sides Love

Chapter. 1


刺耳的鬧鈴在昏暗的房內響起,日光隔著窗簾射入室內,床上隆起的被窩蠕動地按掉了鬧鐘,轉過身又把自己沉進枕頭裡。

幸福的時光總是難以長久,躺在床上安睡的褚冥漾裹著被子,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大難臨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學長你謀殺嗎!」

被冰炎暴力從床上踹下來的褚冥漾勉力仰著脖子,一隻腳還掛在床沿,用一副隨時能死於骨折的姿勢,眼含熱淚,卑微地指控,「我就想多睡五分鐘……」

「你一個小時前也是這麼說的,」冰炎冷漠地收回了剛剛踹人的那隻腳,理了理自己一絲不苟的外衫。

由於冰炎剛剛甦醒,醫療班一致認為他還不適合出任務,因此他沒有穿自己慣常穿著的黑袍或者是襯衫,而是非常隨性地穿了一件精靈的白色長袍。他站在褚冥漾的床前,雙手環胸,「褚,這已經是今天我第三次來叫你起床了,希望你還記得,你今天有任務。」

褚冥漾瞪著那件連衣襬都沒有皺褶的長袍,在內心恨恨地指責學長穿得像天使本人卻是個魔鬼,「明明還有三個小時才要到任務點,學長就是個工作狂,你為什麼連我的任務都記得……」弱小、無助、又可憐學弟流下了心酸的淚水。

「哦?」冰炎微微地挑起了一邊眉,「不只會賴床,還學會頂嘴了。」

被訓練出條件反射的褚冥漾看到他這個表情就腿軟,這下是真的連滾帶爬地爬下床,「我起床了我起床了學長不要揍我——!」

「哼,」冰炎笑哼了一聲,丟下一句話,「醒了之後自己滾來我房間吃早餐。」


被暴力喚醒的褚冥漾無事可做,只好乖乖起床洗臉刷牙。

仗著浴室裡已經沒有奇怪的清掃人偶,他忍不住一邊梳洗,一邊跟自己的武器吐苦水,「你們不覺得學長醒來之後脾氣更壞了嗎?這是什麼,累積了一年份的起床氣?」

老頭公保持自己與世無爭的人設,一語不發,而米納斯在幻武晶石裡開口,儘管嗓音溫柔但語氣冷漠,「我想,那位大人只是想讓您起床吃早餐而已,畢竟在他不在的那段時間,您吃早餐的次數實在不怎麼多。」

褚冥漾心虛地咳了兩聲,假裝是被牙膏的泡沫嗆到,「不過就是起得晚了點,早餐午餐一起吃也比較省錢嘛……」

總覺得不快溜的話會被自己的幻武兵器教育,褚冥漾連忙漱了口,洗好臉後回到房間裡,拿出白袍穿上,走到隔壁推開了冰炎的房門,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學長……」


冰炎不耐煩的聲音隨著敞開的門扉透了出來,「我就說了我不需要這些東西……」

「學長,你有客人啊?」褚冥漾愣了一下,站在房門口,跟冰牙與獸王的使者面面相覷,「要不我一會兒再過來……」

「不是客人,你不必走,」冰炎簡單地道,「冰牙跟獸王的王派人送點東西過來,等下就走了。」

「喔。」地上堆滿了各種箱子,褚冥漾一邊走進屋裡,一邊困惑地道,「這是來送什麼……」這是誰要過來暫住嗎?送這麼多東西過來。

冰炎沒回答他的問題,招手喊他過來。

「怎麼了學長?」

冰炎把一盒首飾推到他的面前,「選一個。」

「讓我選?」褚冥漾莫名其妙,同時感覺到身邊兩個使者開始瘋狂瞪他,求生欲使他果斷拒絕,「不了吧,我不會挑這些東西,而且學長帶應該都很適合……」畢竟是學長的家人幫他準備的。

冰炎也沒逼他,想了一想,伸手拿起一條紅寶石項鍊,對著使者道,「我就留這個,剩下都不要。」

「殿下……」冰牙與獸王的使者還想爭辯,卻被冰炎一個送客的手勢止住了話語,只能無奈地告辭,走之前忍不住又瞪了一臉無辜的褚冥漾好幾眼。

褚冥漾乾笑著他們揮了揮手,充作道別。

總覺得自己又被記恨了,雖然不知道記恨的理由是什麼。


「還發什麼呆,過來吃早餐。」冰炎對褚冥漾招了招手,褚冥漾乖乖地走到桌邊坐下,他卻沒有在對面落坐,反而走到褚冥漾的身後。褚冥漾疑惑地偏頭,試圖看向他,「學長?」

「沒什麼,給你戴個東西。」

冰冷的觸感落上褚冥漾的頸子,剛剛那條明亮的紅寶石墜子盪過他的眼前,那是一條很漂亮的項鍊,素淨銀色的鍊子下吊著一顆水滴形的紅寶石,像一簇燃燒著的、安靜的火焰。冰炎掠開他有些長了的頭髮,把項鍊的鉤子在他的頸後扣上。


「等等!學長!」褚冥漾掙扎了起來,「你幹什麼?這也太貴重了……」

「敢拿下來試試看,你一定見不到明天的太陽。」冰炎壓低聲音,俯身在他耳邊威脅。溫熱的氣流吹拂在褚冥漾的耳廓上,褚冥漾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臉紅了,不服氣地轉過頭跟冰炎抗議,「我已經是半個火星人了,這招沒用的,學長。」

「哦?那你抖什麼抖?」冰炎涼涼地道。

「你不懂,這麼貴重的首飾戴在我身上,這是窮人的顫抖。」

「……」冰炎又想揍他了。


褚冥漾試圖講道理,「學長,我一個男孩子,戴這麼大的紅寶石真的很奇怪。」

他身上有著淺淺的、專屬於妖師之力的藍色光芒,仰著頭看向冰炎,目光既困惑又溫順,只有胸口的紅寶石吊墜是張揚的,施加於項鍊之上的守護咒開始運作,冰炎能看見紅色的光芒沒入褚冥漾的身軀,纏繞在他的靈魂之上。

冰炎不以為意地道,「這本來是做給我的男用項鍊,有什麼奇怪的。」

「既然是學長你的,那你就好好戴在自己身上啊!」

「送你了,你如果覺得奇怪,就貼身戴著,誰也看不見。」

「那我戴著的理由到底是什麼啊……沒事送我這麼貴的項鍊又是為了什麼啊……」

冰炎從自己的袖口中也勾出一塊銀色的鍊子,「回禮。」

銀色的吊牌上,已經被磨損了的火焰花紋靜靜地燃燒著。這是入學那年,褚冥漾為了表示感激贈予冰炎的項鍊,他從未見過冰炎帶過,以為這條項鍊早不知道被丟到哪一個角落生根長灰,卻沒想到冰炎一直把這條項鍊繫在自己的手腕上,藏在衣服中。

褚冥漾實在不知道先感動冰炎還戴著這條項鍊,還是先吐槽冰炎如果經商公司一定會倒閉,「……」

所以他用一條幾百塊的地攤項鍊,就騙回了一條不知道有多少克拉的紅寶石項鍊?

褚冥漾的表情一言難盡:……說出去都沒人要信,學長真的是敗家子。


冰炎嘖了一聲,「給你就給你了,少囉嗦。」

「這明明是學長的家人給你的吧,給我真的不好啦……」褚冥漾還試圖爭辯。冰炎忍無可忍,巴了一下他的頭之後一把拿起桌上的蜜豆奶塞給他,「閉嘴。」

褚冥漾不敢繼續爭辯,但還是不服,咬著蜜豆奶的吸管嘟嘟囔囔地開始抱怨:「不講道理、暴君、紅眼殺人兔……」

冰炎被他的表情逗笑,忍不住露出了放鬆的笑容。他很少露出這種毫無防備的表情,褚冥漾看得有點呆了,連忙轉過頭,假裝無事發生。而冰炎理了理一下他的衣領,珍而重之地把項鍊塞進他的衣領內,自言自語道,「怎麼就不會動腦子想想……」我為什麼會送這條項鍊給你。

褚冥漾沒有聽清,「學長你說什麼?」

「沒有什麼,閉嘴吃你的早餐。」冰炎坐到另一個位置上,擺出一副談話中止態度,褚冥漾沒有辦法,只好恨恨地拿起面前的吐司咬了一大口。


透亮的紅寶石藏在衣服的內側,正好貼在心臟的位置,冰炎看不見。冰冷的石頭慢慢被體溫摀得溫熱,褚冥漾隔著衣服不自在地撥弄了一下。

冰炎還在不悅地想:果然是高估他了不該期待他能理解。

而褚冥漾在心底抱怨:學長到底幾個意思啊為什麼堅持要送這個啊我壓力好大啊。

書櫃上的大氣精靈看著他們的表情,笑彎了腰,愉快地唱起歌來。

若有似無的歌聲飄散,褚冥漾沒聽懂,冰炎裝作沒聽見。



一天的任務結束後,褚冥漾陪著受傷的西瑞回到醫療班。

「嗨,漾漾!最近好嗎?你好幾天沒來上課了!喵喵好想你!」

剛打開醫療班的門就看見了米可蕥,活潑的少女漾開了大大的笑臉,高興地跟朝他打招呼,完全無視在背景裡大打出手的提爾跟西瑞。

「雖然你不是個美人,皮也太厚繡不了花,但你還是該乖乖躺下來接受治療!」

「男子漢的血只要舔一舔就會乾!我才不要留在這個鬼地方!」


潔淨整齊的治療室裡,一人一雞狂野互啄,滿地鳥毛。褚冥漾雙手掩面,十分慚愧,「喵喵,好久不見,那個……西瑞給你們添麻煩了。」他感覺自己就不該把五色雞頭帶來醫療班,反正獸王族生命力強勁,流點血應該也不致死。

「沒什麼,」米可蕥笑得很天真無邪,帶著他轉到另個房間裡,朝他遞了杯精靈飲料,「輔長最近喜歡讓毛球動物,讓他們玩吧。」

「……」五色雞頭……算是毛球動物嗎?醫療班的人果然跟情報班一樣深不可測。


「千冬歲剛剛才陪夏碎學長來檢查過,等等是冰炎學長過來檢查的時間,」米可蕥翻了翻醫療紀錄,「漾漾你要在這裡等學長嗎?」

褚冥漾坐到一張空的病床邊,一邊喝著精靈飲料一邊放空,一時沒反應過來,「啊?哦哦,可以啊,學長之前身體檢查的情況怎麼樣?」

「一切數值都達標了,這次檢查結束之後應該就可以恢復黑袍的身分,正常出任務了。」

「學長真的是工作狂,也不多休息一點。」褚冥漾碎碎唸,「喵喵我跟你說,你不知道學長工作狂的程度多麼嚴重,再不讓他出任務他可能要憋瘋了,現在每天盯著我出任務,我懷疑他根本就想把我一腳踢開自己代替我出門。」

「學長那是關心你。」米可蕥笑道,「對了漾漾,你什麼時候開始戴項鍊了?」


褚冥漾下意識地摸了摸藏在袍服裡的紅寶石吊墜,「我戴在衣服裡也能發現?喵喵你真厲害。」

「這邊,有銀色的鍊子露出來了,鍊子那麼亮,當然會發現吧。」米可蕥指了指。

既然被發現了也沒什麼好遮掩的,褚冥漾把項鍊拿出來遞給喵喵一邊吐槽,「學長硬塞給我的,說是之前我給他的禮物的回禮……我送他的項鍊才幾百塊,就算學長家有錢也不是這樣的,我拒絕他又不接受,真的是……」

「很好看啊,很適合漾漾。」米可蕥接過來看了看,又仔細地掛回褚冥漾的胸口,後退兩步,歪著頭打量他戴起來的樣子,一邊說明道,「獸王谷的紅寶石很出名,具有守護的力量,一般是送給晚輩,或者贈給愛人,是代表心意的禮物。而且我能感受到這顆紅寶石的力量澎湃而深沉,應當是王室的珍藏,漾漾你就收下吧。」

聞言,褚冥漾苦著臉,道,「不行啦,你剛剛也說了,這一般是送給晚輩的,如果以後見到獸王谷的人,他們看見這條項鍊在我手上,難道不會覺得很奇怪?我又不是學長的兒子,只是被他代導過一段時間而已。」


「……」米可蕥的表情瞬間變得超級微妙,過了片刻,才扶著額頭大聲地嘆了一口氣,「漾漾,如果不是因為我了解你的個性,我會以為你在跟我裝傻。」

「怎麼了?」

米可蕥的表情真的一言難盡,「你怎麼不想想,我剛剛還說了另一個可能?」

「啊?」他還沒來得及理解喵喵的意思,身後隔間的白布簾便猛然被掀起,褚冥漾仰頭看去,剛好看見冰炎面無表情地出現在他身後。

「米可蕥,提爾在叫你。」

「哦哦好的學長,我馬上就過去。」

褚冥漾跟米可蕥對視了一眼,彼此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心虛,也不知道在心虛什麼,大概是背後議論別人被抓到了的尷尬,米可蕥吐了吐舌頭,對著褚冥漾道,「那漾漾,我先去忙了,你下次再來找我玩啊。」


米可蕥走了之後褚冥漾也站起身,抬手把精靈飲料的罐子丟到旁邊的垃圾桶,一回頭差點撞到冰炎身上。

褚冥漾聽見冰炎冷冷地問:「你要去哪裡?」

他的鼻子撞到了冰炎的下巴,一時眼冒金星,一邊揉著臉一邊抱怨,「學長你為什麼這麼短的時間裡又長高了,守世界有這種法術嗎……」

「不要轉移話題,你要去哪裡?」冰炎扣住他的手腕,把他拉開了一點點,又問,「見到我就要回宿舍?」

褚冥漾覺得這個冰炎簡直莫名其妙,「你不是要檢查嗎?陪你去啊。」要不是知道學院現在防範得很嚴安地爾進不來,他真的要懷疑冰炎被掉包了。

冰炎聽見他的回答一愣,握著他的力道登時鬆了。過了片刻,冰炎咳了一聲,鬆開他的手,「今天的檢查要確認力量的融合程度,無殿跟冰牙、獸王都會派人過來,等一下檢查的房間會短暫封閉起來,你別進去了。」

「噢。」褚冥漾瞬間聽懂。

大致就是火星的大魔王集會,打起來怕會傷及無辜,那他當然是滾得越遠越好,「我在這裡等你。」


「嗯,」冰炎點了點頭,伸手拿起他胸前的項鍊看了幾眼,又塞回他的衣領裡,兇巴巴地道,「不准拿下來,知道了沒有。」

褚冥漾有點想跟他討論這個項鍊的歸屬,卻又覺得現在不是好時機。看著他猶豫的表情,冰炎又想起他剛剛聽到的對話,忍不住抬眸瞪了褚冥漾一眼,「為什麼能有人笨成這樣?只是代導學弟?」

他哼了一聲,「你以為我想代導你?」


「……?」

好好說話,為什麼突然人身攻擊?

褚冥漾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麼困惑又無辜,但是冰炎全部看見了。他想起自己很久以前對褚冥漾的評價:像一隻被人遺棄的小狗。

真的像一隻被人遺棄的小狗,只要對他有點好,就會眼巴巴地跟上來,雖然被打或者被罵也會害怕,但一點也不記仇,過了一會兒又親暱地圍在腳邊轉來轉去。

蠢,但是很可愛。


冰炎煩躁地「嘖」了一聲,突然伸出手,彈了下褚冥漾的額頭。

「啊!好痛!」褚冥漾摀著額頭叫了一聲,「學長你幼不幼稚!」

「提醒你的大腦好好思考。」冰炎哼了一聲,「再這樣下去腦子都要生鏽了。」

到底是要他想什麼?「我笨還不是因為學長老是揍我……」

「需要你住腦的時候你胡思亂想,想讓你多想想的時候總是想不通,不是笨是什麼?」冰炎沒好氣地道,摸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我先去檢查,你待著不許亂跑。」


這個不許那個也不許,真難伺候。褚冥漾大著膽子對著冰炎的背影做了個鬼臉,無所事事地坐回床上,卻發現自己的手機螢幕亮了起來。

剛剛外出任務,他的手機一直設的是靜音,這時拿起一看才發現有好多通未接來電,他連忙打回去,電話一通,就聽見靈芝草哭哭啼啼地對他喊道:「學長!救命啊――」



靈芝草告知的地點在原世界一處被廢棄的公園裡。

褚冥漾趕到現場的時候,就只看到被卡在陣法裡,彎曲成蚊香形狀的小學弟,如果不是因為怕傷了學弟的心,褚冥漾一定會直接笑出來。

靈芝草看到他來了,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喊他,「學長,救命啊嗚嗚嗚嗚嗚……」


「怎麼回事,你的代導人呢?為什麼會是你一個人出來解任務?」

「這不是任務啊……是陣法實習課的作業,要我們出來捕捉一隻鬼族怨念影響的土地神,結果被老師送給我們的符咒卡住,」靈芝草委屈巴巴地說,「其他同學都抓到土地神就先押著他回學校了,剩我一個人,我就想自己試著解開看看,結果就像這樣……」

他說著說著,試探性地把掌心一團綠綠的光伸到陣法裡,褚冥漾還來不及阻止,就看見陣法「轟」得一聲燒了起來,靈芝草被燙得上竄下跳,一頭黑髮直接炸成泡麵頭。

褚冥漾哭笑不得,「別亂動,這是初階的火縛陣,你一個木屬性的靈植,難怪越是掙脫陣法反彈得越厲害。」他拿出電話打給千冬歲,「你等我一下,我問下朋友這該怎麼處理。」


千冬歲很快地接起了電話,聲音微妙地有點喘,「喂,漾漾?」

褚冥漾有點遲疑,「千冬歲,你在忙嗎?方便視訊嗎?」為什麼千冬歲的聲音聽起來這麼喘?

「嗯,不算特別忙,你等我一下。」千冬歲說道,很快地打開了視訊。隔著手機的屏幕,毫無防備的褚冥漾跟被千冬歲壓在地板上的夏碎撞了個正臉。

頭髮與衣襟都非常凌亂的夏碎注意到了鏡頭,還有餘力對褚冥漾打招呼,語氣平靜,「嗨,褚。」

「……」

靈芝草直接傻掉,而褚冥漾顫抖著聲音發問,「夏、夏碎學長……你們這是在幹什麼……」他是不是不該現在打電話過去?

「沒事,」千冬歲平靜地回答道,「我正要把我哥綁起來,給越見送回去,以免他又偷偷跑出去不吃藥。」

「小千我覺得你還是先打電話吧,我吃藥的事不急。」夏碎學長溫柔地說。褚冥漾一言難盡地看著眼前這對兄弟。夏碎的臉上就寫著「我要趁機逃走」,就算裝得再乖巧都沒有用!他都看出來了!


褚冥漾咳了兩聲,覺得守世界的修羅場實在太多了,他還是假裝什麼都不知道比較好,「靈芝草被老師發的火縛陣困住了,他是木屬性的靈植,我想請千冬歲幫我看看怎麼解陣比較好?」

千冬歲隔著視訊打量了靈芝草兩眼,「應該是運用陣法時輸入力量的方式不對,導致陣法反向構築,本來應該可以從外面解開的陣法,現在只能從內部解開。既然是火縛陣,用水的力量就可以解了。」

「好的,那我明白了,千冬歲謝謝你,你先去忙吧。」


褚冥漾掛了電話,拍了拍手上的老頭公,喚醒米納斯,「米納斯,這個陣你可以解嗎?」

米納斯半透明的身影浮現了出來,環繞著靈芝草轉了一圈,「可以從內部解。」

「……」褚冥漾有點為難。從內部解陣的方法其實千冬歲剛剛也說過了,褚冥漾喚醒米納斯,只是想試試還有沒有其他的辦法。畢竟從內部解,就意味著他要把米納斯交給別人使用。

經歷了這麼多之後,褚冥漾實在沒有勇氣隨隨便便地把自己的武器交給別人。這與他是否信任靈芝草無關,而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他真的有點怕眼前這個可憐兮兮的小學弟會突然成安地爾那個變臉怪。

偏偏之前做任務的時候把身上的暴符用完了,也沒辦法用暴符暫時幻化一個米納斯出來借給靈芝草。


在褚冥漾還在思考怎麼辦的時候,靈芝草突然大聲地開口,「學長!沒關係的!你不必借我武器,我知道這樣不安全!你先回學校吧,我再自己努力看看!」

「你別這樣,這個不難解決的。」褚冥漾安慰他。

「沒關係,我、我也可以叫同學們回來救我……」靈芝草故作堅強地說,「時間不早了,學長你還是早點回學校去吧。」

褚冥漾確實很想早點回學校去,冰炎的檢查時間應該快要結束了,如果被他發現褚冥漾偷溜出來,肯定會不高興,但是看見靈芝草逞強的表情,褚冥漾的腳就是動不了。


如果有同學會來幫他的話,他早就跟同學一起回學校去了。

褚冥漾在心裡想:他從小在深山裡長大,被扇董無意間帶進了學院,什麼都不懂,什麼都還在學習。

如果當初沒有認識千冬歲、喵喵跟萊恩,我是不是也會這樣,就像我以前還在原世界時那樣,一直是自己一個人?


褚冥漾嘆了一口氣,隔著陣法的縫隙把米納斯遞了過去。

「別告訴別人說我把武器借過你。」不然他一定要被罵死。

「學長……」

靈芝草一臉感動地低下頭,接過了米納斯,米納斯螢藍的水氣包覆住他的身體。時間已經有點晚了,黃昏的光芒灑在廢棄的公園上,遠處有著傾斜倒塌的鞦韆,一陣風吹過來,褚冥漾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

靈芝草純黑色的眼瞳裡,狡猾的金色光芒一閃而逝。褚冥漾內心警鈴大作,本能地召喚老頭公形成防護,巨大的力量卻打穿了倉促形成的脆弱光幕,直接擊中了他的胸口。


他聽見安地爾的聲音,從靈芝草的口中傳了出來。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爛好人是活不到結局的?」



安地爾的攻擊與被他震裂的陣法混合成了巨大的能量,把褚冥漾擊飛了很遠。

他狼狽地摔落到地面上,忍著劇痛,咬著牙問安地爾,「你……把我學弟怎麼了?」

「沒殺他,只是借了點血用用,」安地爾走了過來,隨著他的步伐,偽裝的外觀剝落,露出他標誌性的長風衣,湛藍的長髮,與似笑非笑的眼眸,「你看,人還在這裡呢。」

他隨手一揮,靈芝草就從空間的縫隙中摔到了褚冥漾身邊,按著胸口咳了個天昏地暗,「咳咳咳咳咳,學長……對不起,你沒事吧……」

褚冥漾回答不了他,他蜷縮在地,感覺全身都疼,額角也被撞傷,鮮血流下來,完全遮住了視線。他想要開口,卻只咳出一口鮮血。

靈芝草被他嚇到,連忙爬起身子,驚慌地搖晃他,「學長,怎麼辦,你流了好多血……」

褚冥漾很想說本來沒死都要被你搖死了,但又沒辦法馬上說話,只能抬起手,勉勉強強地摸了摸他的頭,隔了片刻才道,「我沒事,你快逃走……」


「還想逃去哪兒呢,凡斯的後人?」

「你、你放他走……」褚冥漾被口腔裡的血沫嗆住,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的,「你要抓的人不應該只是我而已嗎,只有我、對你才是有用的……」

「你說得很有道理,可惜,你沒有跟我談條件的資本。」安地爾隨手一揮,一道勁風自褚冥漾身側掃過,靈芝草被遠遠地摜了出去,發出了一聲慘叫。褚冥漾呼吸一窒,接著就感覺到安地爾抓住他的衣領,把他給舉了起來。

褚冥漾幾乎要窒息,在一片血光中看見模糊的日光,「你……」

「別緊張,我還沒殺他,留著他還是有用的。」安地爾意味不明地說,「我們先來談談你吧。」


被黑色光球壟罩起來的水藍色手槍已經變回了幻武晶石,安安靜靜地躺在安地爾的掌中,褚冥漾咬緊了牙關,低低地喊,「米納斯……」

「龍神精靈不好馴服,但只要拿到了幻武晶石,我就是她暫時的主人。」安地爾似笑非笑,他揮了揮手,裝著米納斯的黑色光球消失了,「我想跟你好好聊聊,不想被別人打擾。」

褚冥漾的心沉了下去,但還沒有完全絕望,他的雙手扣在安地爾舉著他的手上,試圖扯開那雙冰冷的手,以獲取更多空氣,「你想談什麼……我們來談。」

「你好像一點都不怕。」安地爾饒有興味地說。

如果不是場合不對,褚冥漾都要跟他翻白眼了,他艱難地道,「我真的怕死了……」

「還算有點小聰明,知道用畏縮的姿態降低白色種族的戒心,明明你不是真的膽小。」安地爾不懷好意地誘勸道,「但是這樣活著你不覺得委屈嗎?你本來可以更加自在地生活,妖師的力量何其強大?誰都管不住你。」

褚冥漾咬牙切齒,「我覺得我現在的生活很好,我沒打算……改變……」


「真是不聽勸,好吧,我們換個話題。」安地爾輕鬆地笑,「本來還想再陪你們玩一會兒的,把亞那的孩子還給你們也是為了延長遊戲的時間。我卻沒想到你們竟然這麼快就讓亞那的孩子重生了,效率這麼高,這樣很不好。」

「所以你想怎麼樣……抓了我,對你有什麼好處……?」

「如果我說是一時興起你信嗎?」安地爾戲謔地道,「我也在想,抓你有什麼好處呢?跟凡斯相比,你實在太弱了,大概是由於性格的原因,你連凡斯十分之一的力量都發揮不出來。」

褚冥漾真的想把眼前這個鬼王高手抓起來打一頓,可惜他打不過。


「以前我就覺得很奇怪,你是三個孩子之中最不像凡斯的,卻由你繼承了凡斯最重要的先天能力。」安地爾慢悠悠地道,「難道你代表的是凡斯被扼殺的那一面?做為族長,他不能愚蠢也不能懦弱,所以這些部分都由你繼承了。」

「是啊,我既愚蠢又懦弱,」褚冥漾咬著牙笑道,「所以才受你誤導,復活了耶呂鬼王。耶呂現在怎麼樣了?連身體都沒有,難怪我好久沒見到他,都快忘了這號人物了……」

褚冥漾被重重地摔到了地面,嘲諷的話語沒能說完就中斷了,一片安靜之中只聽見安地爾冷冰冰地道,「別總是試圖激怒我。」

「惱羞成怒?千年前我們能封印他,千年後的今日一樣可以,只是不知道耶呂惡鬼王還剩幾成力量,值不值得我們興師動眾地去封印?」褚冥漾繼續刺激安地爾,分散他的注意力,同時偷偷掏出一張瞬移的符紙,陣法的微光已經張開,準確地往靈芝草的身上飛去,褚冥漾正想啟動,卻被安地爾踩住了手腕,符紙脫離了褚冥漾的手掌,輕飄飄地落到了地上,傳輸的光陣瞬間消散。

褚冥漾疼得滿頭是汗,而安地爾俯下身子,維持著踩住他的手的姿勢,輕聲說道,「還想著救人?」

「你先說說,誰是我們?告訴我,你以為誰是『我們』?」安地爾的語氣溫和,卻藏不了話語之中的冰冷,「你本該屬於我們,你也是黑暗種族的一份子,為什麼要去幫助公會那些人?你以為他們是真心對你好?你以為他們都不害怕妖師?」

「你逃不掉的。」他冷笑一聲,把褚冥漾踢翻了一面,「拖延時間也是徒勞,我們就來看看有誰會來救你?」

「你管有沒有人要來救我……」褚冥漾呼吸困難,感覺五臟六腑都要破裂,斷斷續續地道,「如果有,你就倒大楣了……如果沒有,你也別想得到妖師的力量……」


安地爾大概是氣瘋了,竟然出乎意料地冷靜了下來,他輕輕一揮,褚冥漾便整個人飄浮起來。安地爾用衣角溫柔地擦拭褚冥漾被鮮血糊住的眼睛,一邊輕聲地問道,「褚冥漾,你是不是以為我拿你沒辦法?」

安地爾很少這樣呼喊褚冥漾,不是將他作為凡斯的附屬,也不將他視作過往友人的幻影,而是真真切切地對著褚冥漾說話。分不出是因為失血還是因為其他原因,褚冥漾開始發冷。

他很清楚,這意味著,安地爾對他不會再手下留情。


「怎麼不說話?」安地爾溫柔地道,「是說,我這才發現,你帶了條漂亮的項鍊呢……」

冰炎贈送給他的項鍊不知道什麼時候滑落了出來,被安地爾一把扯斷。褚冥漾悶哼了一聲,他們都聽見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像是有著什麼守護在褚冥漾靈魂上的禁制猛然被打碎,褚冥漾腦海一空,眼瞳瞬間變得通紅,憑著本能就想攻擊安地爾,卻被安地爾打飛,整個人又摔倒在地上。

紅寶石被血汙給暈染,在安地爾的掌心發出黯淡的光芒。安地爾舉起那條項鍊,端詳了片刻,「獸王族的守護石……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守護之力如此強橫的守護石,是亞那的孩子給你的吧?」

安地爾身上的殺意是真的,今天自己可能會死在這裡,明明也受過更重的傷,褚冥漾卻是第一次感受到死亡離自己如此之近,負面的情緒開始無孔不入地竄入他的腦海,他又聽見那些陰影的聲音,聽見自己在喘息之中斷斷續續地道,「還……給我。」


他被打得狼狽不堪,白袍上全是血汙,安地爾卻還是乾乾淨淨的,文質彬彬地走到他身邊,有禮地將他扶起,輕聲道,「難怪剛剛不管我怎麼下暗示,你都不為所動,原來是這顆石頭在保護你。」

「真可惜,亞那的孩子費盡心思,卻還是讓你落在我手中。我再問最後一次,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合作,褚冥漾?」

腦海裡雜亂的聲音逼得褚冥漾幾欲瘋狂,但他還是聽見了安地爾的問題,並且永遠不可能選擇新的答案,他咬著牙喘氣,「你……想都別想。」

「真固執,」安地爾失笑,歪著頭想道,「到底是哪裡不對呢?明明一切都很順利,你甚至比千年前的凡斯還要愚蠢的多,我為什麼就是不能說服你呢……」

他的視線轉到手中的項鍊上,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好像有什麼線索了,讓我來猜猜……」

安地爾擦去了紅寶石上的血汙,夕陽的光落在寶石上折射,把褚冥漾痛苦的臉孔給染紅。失去寶石的守護,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負面情緒對自己的影響,褚冥漾咬緊了牙關,拼命地告訴自己不能屈服。

――在沒有項鍊之前,在學長沒有復活之前,我也一個人撐過來了……雖然很痛苦,雖然很絕望,但是我一直都沒有放棄啊……


「對於亞那而言,凡斯只是重要的朋友,但是他的兒子並不是這樣看待你的,對吧?」

褚冥漾沒有時間理他,痛苦地閉著眼睛,但是安地爾不因沒有聽眾而停止,他的話語像一隻狡猾的蛇,冰冷而黏膩地滑進了褚冥漾的耳朵裡,「我突然明白了,為什麼你的言靈不可能為我所用,為什麼你堅定地站在白色的種族那邊,為什麼亞那的孩子要給你那條項鍊――我終於發現了你最大的祕密,你要不要聽聽看?」

褚冥漾不自覺地渾身顫抖,他不知道安地爾要說些什麼,也不知道這有什麼好害怕的,但是直覺瘋狂地警告著他:不能讓安地爾知道,不能讓別人知道。

明明、明明他自己都還不能完全明白……


褚冥漾閉著眼睛吼,「閉嘴!」

「你在害怕什麼?明明之間不管我做什麼你都不怕的呢。」安地爾暢快地笑了起來,他一字一字地對著褚冥漾說道:「原來是因為愛啊。」

為什麼他的言靈不可能為他人所用,為什麼他會說出「我們」,為什麼冰炎要給他那條項鍊。

這原來是愛啊,為什麼守護、為什麼堅強、為什麼相信,這是因為愛啊。

為什麼軟弱、為什麼恐懼、為什麼困惑,這都是因為愛啊。


情感洶湧地蔓延,像脆弱的氣泡從深淵裡爭先恐後地上浮,渴望歸於氧氣的懷抱,褚冥漾的心臟崩潰似地跳動了起來,以前所不想明白的,來不及明白的,不敢去明白的,全部像瘋了一樣地灌入了他的腦海。

因為一切都太自然了,所以他從來沒有仔細地去思考過自己跟冰炎之間的關係,從來沒有想過,他那時是懷抱著什麼心情跳下鬼王塚,冰炎又是為了什麼在死前告訴他自己的真名。

這一切早已清清楚楚,無所遁形。

竟然是到了這種時刻,才由一個與愛完全無關的鬼族,點明了這種感情。


「我所不能明白的,據說是人類最偉大的情感,愛。」安地爾用歌詠一般的語氣道,「明白了這種情感你也並沒有變得堅強,反而變得脆弱了。你看,你在畏懼。」

褚冥漾確實在畏懼,但畏懼的不是安地爾。他的靈魂孱弱又堅定,這就是最吸引安地爾的靈魂,千年來,只讓他碰見過這樣的兩個人。

凡斯已經毀了,但是現在還有褚冥漾,就算弱了一點,仍然能夠陪他玩一場很有趣的遊戲吧?

安地爾抽出一根黑亮的銀針,深深地刺進了褚冥漾的瞳孔裡。黑針很快溶解消失,而褚冥漾摀著被刺傷的左眼,痛苦地大叫了起來。熱燙的血從他的左眼流出,暈染了白皙的臉孔。

「我有了一個絕妙的主意。」安地爾看著他掙扎,就像看著卑微的螻蟻,他實在太愉快了,愉快地忍不住跟褚冥漾分享他剛剛想到的好主意,「以前不敢將你變成鬼族,是因為言靈只能受妖師一族的驅使。但我突然發現我想錯了,真正有價值的不是妖師,是你啊,褚冥漾。」

安地爾揮了揮手,昏迷著的靈芝草被他招喚到了身前,頭顱低垂著,毫無反抗的能力。


安地爾對褚冥漾下令道,「來,殺了他。」

褚冥漾驚恐地發現自己的身軀不受操控,雙手舉起,扼住了靈芝草的喉嚨。

靈芝草在褚冥漾收緊的指掌間醒了過來,驚慌失措地看著褚冥漾,伸出手試圖拉開褚冥漾的手掌,由於缺氧,他的聲音也變得斷斷續續的,「學長,為什麼……」

褚冥漾說不出任何話,痛苦得幾乎無法呼吸,靈芝草漸漸灰敗的瞳孔中倒影出褚冥漾的模樣:明亮完好的右眼流出眼淚,而被染黑的左眼裡則流出濃烈的鮮血。褚冥漾想尖叫,想鬆開雙手逃走,卻什麼都做不了。


分不出過了多久,褚冥漾右眼流出的淚水也變成了血,靈芝草的身體落到地上,發出了悶悶的重物撞擊聲。他的眼睛因為毒素的侵染,已經沒有了視覺。

「你到底……想幹什麼?」滅頂的恐懼將褚冥漾吞沒,他只能斷斷續續地質問安地爾,而安地爾高聲笑了起來,「殺死你,抽出你的靈魂,將你的肉體做成我的魁儡,你將會失去情感、記憶,任我操縱,隨我驅使――就像我當初對亞那的孩子做的一樣。」

「他是冰牙與獸王的王子,就算殺了雪野千冬歲也沒事,公會不可能放棄他,但是你呢?」安地爾的聲音低了下來,在他的耳邊,反覆纏繞,化成夢魘,「你不過是個妖師,血統卑賤,為人猜忌的妖師。」

「你猜猜公會怎麼對待被染黑的妖師?你甚至還殺了一個學院的學生。」

「愛你的人又要付出什麼,才能保住這樣的你呢?」

褚冥漾已經流不出眼淚,但是卻有比眼淚更熾熱的鮮血,不停地從他的雙眼溢出。

「凡斯的後代啊,我要教會你,這世界上存在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而你――永遠都是我黑暗種族的一份子,就算是死亡也無法逃離。」


褚冥漾的呼吸急促了起來,他脫力地跪倒在地。黑暗種族的囈語又在他的耳邊響起,怨恨、憤怒、痛苦、恐懼,跟冰炎說過的話混雜在一起,一片黑暗中他看見了誰的眼睛,那雙火紅而明亮的眼睛,安靜地注視著,不言不語。

無盡地痛苦跟折磨裡,他又聽見冰炎的聲音。

『褚……』


「真可憐啊,我沒有經歷過轉化的階段,但聽說是很痛的。」安地爾地憐憫地說道,「需要給被受折磨的孩子一點獎賞,讓我跟你說點高興的事吧。」

褚冥漾已經說不出話了,他只能安安靜靜地聽著安地爾的聲音,聽著安地爾對他的宣判,「亞那的孩子不只送了一條守護石的項鍊給你,還在你的靈魂上下了禁制,如果項鍊破碎,像現在這樣——」他稍微施力,捏碎了紅寶石,「不管距離多遠,他都能夠感覺的到。」

「他很快就會來了呢,可惜已經什麼都來不及了。」安地爾把破碎的吊墜扔到了褚冥漾傷痕斑斑的軀體上,「我現在就抽出你的靈魂,從此之後,這世界上再也不會有『褚冥漾』。這一次,我會記得把你的靈魂毀掉,死而復活的好運不會再次降臨了。」

「永別了,凡斯的後人。」


褚冥漾知道自己要死了,這次真的逃不脫了。他閉上了失去視覺的眼睛:學長,一定會很生氣吧……

他看不見,所以也無法知曉,損壞的項鍊裡飛出紅色的光芒,已經碎裂的禁制快速地旋轉了起來,結成一片薄薄的光幕,將他的靈魂都給裹起,像是誰忠誠又無微不至的心意,即便是相隔萬里,也要努力地保護著自己重要的人。

殘餘的守護咒使得他的靈魂也感受到溫暖,身體的疼痛稍微地被減輕了。褚冥漾最後想起的是他們初次見面那天,他茫然無措地站在火車站台上,看見銀髮紅眼的黑袍朝他走來,漂亮的長髮無風自動,明明不是陰天卻逆光強烈。他那時就在想,這個人應該不是活人,而是美麗的死神。

不然,要怎麼解釋這個人隨便一眼就帶走了他的靈魂呢?


絕對的安靜裡,褚冥漾聽見冰炎的聲音在說:『但這種死而復生的好運可能不會再有第二次了,所以你一定要好好保護你自己。』

『能不能做到?』

他明明答應過的,卻要失約了。

他曾經握過冰炎的雙手,就像是握住了自己的信仰,溫暖而熱切。那時他們都相信還會有很長很長的以後,沒有預料到這麼快就要分離。

但是一切都太遲了,來不及完成的、太晚才發現的,但是一切都……


破碎的項鍊發出微弱而堅定的紅光,褚冥漾的靈魂已經完全被抽出,但是他破碎的軀體仍然活著,安地爾聽見褚冥漾的身驅在說:「我、不甘心……」

大概是靈魂最後的執念殘留了下來,安地爾聳了聳肩,隨手擊碎了手中的靈魂,想了一想,又拿出懷中被封印住了的幻武晶石丟在地上。很快地離開了那個地方。


白色的衣袍沾滿了血汙,已經沒有氣息的妖師靜靜地躺在地上,失去亮光的眼瞳渙散地張開,滿臉的血與淚之下是漸漸浮現的紫紅咒印,那是他完全被鬼族轉化了的證明。褚冥漾已經死了,永遠地消失了,但是他死前的意念掙扎地留了下來,於是空無一人的公園裡,大概只有那條紅寶石的項鍊聽見了,褚冥漾的軀體還在微弱地說:「我不甘心……」

「我還沒有告訴學長……我終於想明白了、你為什麼……要送那條項鍊給我……」


太陽完全地落了下去,吹來的風把殘餘的體溫完全帶走,停留在軀體上的意念像一隻脆弱的蝶,被冰冷的風吹散,他的聲音被中斷了。

那是誰最後的愛啊。


「對不起……」


好不甘心啊,我沒能保護住自己,不能夠一直跟你在一起。

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