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The Woods


  

  白樺樹即便分佈得再密集,看起來仍舊是孤零零的一株又一株,是樹林又不是樹林。

  像人一樣。那是安捷對此的第一印象,人群也不是人群,安捷被傑克牽著走進這說不上是稀疏還是茂密的林中,寂寥的風景中除了他們倆以外也再無他人,而他們兩人在林中也是兩個人,不是一個人,這讓安捷不禁將牽著的那支手又握緊了一點。

  帝國的冬天常態性地下著雪,人跡罕至的樹林裡,雪相當地白,此地的白樺木更是潔白得像繪本一樣,傑克不知道依什麼為標準,挑了一棵樹後,配合安捷的高度蹲了下來。

  「今天要教你治癒術,使用治癒術要非常專心,所以安捷要仔細聽唷。」

  他將安捷脖子上的白色羊毛圍巾卸下,一瞬間灌入的寒意令安捷打了個冷顫,但的確比剛才要來得清醒了些。

  再來安捷就見哥哥從懷裡掏出一把小刀,熟練地在刀上施展附魔法術,肉眼不能見的風元素在刀身上高速旋轉。

  安捷會知道是因為那如冬風般冷冽的颯颯聲響,以及刀尖在碰到樹幹前,白樺樹漂亮的純白樹皮就炸裂了開來,露出土黑色的內部。

 

  小刀像是切蛋糕那樣輕易地進入又拉出,當傑克將刀又迅速收回時,樹幹上已經留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用這樣來形容術的確詭異,但安捷記得那時他睜大了眼,甚至一時半刻忘了呼吸,好像傑克出手的對象不是一顆毫無反應的樹,而是會流血哀號的、活生生的動物。

  他也有些不確定這份震驚是出於自己竟是這樣認知樹木,還是針對平時顯得愛好植物的哥哥在對所愛之物下手時毫不猶豫。

  「要治癒生物必須帶動對方的魔力,或用自己的魔力去促進傷口復原。我通常會依照對方目前的狀態來判斷使用哪種,普通植物的話不長上幾百年魔力的量是完全不夠用來促進傷口復原的,但這棵樹的話可以,等等安捷可以兩種方法都試試看。」

  傑克說完,脫下安捷的手套,引著他的手撫摸上樹幹。

  「我先示範一次。」

  說完,一股魔力流入樹幹內,像水流注入看似靜止的水中,樹木內的魔力被迫產生變化,被推進、流動。白樺樹發出了聲響,原本深至中心的裂痕逐漸修復、變淺,但還未完全復原傑克就停了下來。

  「換安捷試試看,記得要專心唷。」

  安捷最初有些焦急,只想著要把自己的魔力灌入,但樹木卻毫無動靜。

  「為什麼……」安捷有些挫敗地向哥哥求救,「我不夠專心嗎?」

  傑克想了一下,眨眨眼睛說,「我的話在施展時會想像,想著無數的根與莖從傷口的外側向內延伸,將傷口埋起來。植物的再生能力很不可思議,這樣的想像能幫助我更準確的使用魔力。」

  「明明要專心但在想別的事情嗎?」安捷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服,傑克被這個反應逗笑,拍拍年幼弟弟的頭。

  「是喔,安捷也試試看吧。」

  於是他將注意力再放回樹幹上,閉上眼睛重新灌注魔力,但沒多久就被燙到似地將手唐突地收回。

  「怎麼了,安捷累了嗎?」傑克伸手揉了揉安捷的眉心,後者則搖了搖頭。

  「我沒有辦法想像植物……」安捷一邊說著,一邊想把頭埋進傑克懷裡,卻在中途被捧住臉止住了動作,被迫做視線的交會。

  「那安捷想到了什麼?」

  安捷帶著罪惡感吞吞吐吐地回應,我一開始想了植物茂密地生長,但接下來一把火沿著莖和葉將他們全數燃盡。

  「我一輩子都學不好治癒術了。畢竟火只會帶來破壞,跟哥哥親近的木元素不一樣。」

  說話的孩子顯得有些沮喪,但接下來一股暖意出現在面前。

  「怎麼會,安捷你看。」傑克凝聚了一團小火苗在掌心,拉著弟弟的小手靠近,火苗在冷風中一度差點熄滅,但在安捷靠近後突然簌地變得大而穩定。

  「冬天裡的火這麼暖,也是因為火我們才能喝暖和的熱湯。即便火將植物燃燒,那灰燼中也能再生出新芽。火是文明的開端,促使一切發展的根源,跟火元素是好朋友的安捷一定可以把治癒術做得很好的。」

  安捷聽哥哥說完楞楞地沒有回話,得到一個鼓勵的眼神後,用方才被烤得暖烘烘的手重新摸上樹幹,這次他將額頭也靠上,再度閉上眼。

 

  腦海裡出現雪地裡的小木屋,在夜裡亮著橘黃色的燈光,裡頭暖得發熱,壁爐裡柴火被燒得劈啪作響,灰燼帶著一點星火飄了出來落在他純白的衣領上,一抹開就是一道黑。

  「安捷,做得很好喔!」

  傑克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安捷從想像中被拉回現實,睜開眼來看到的第一眼,就是白樺樹上留下的黑色疤痕。

  被刀子割裂過的傷口雖然復原了,但並沒有連白色的樹皮一起恢復原狀,那道黑色的痕跡就這樣硬生生留在原處,記錄著曾在這發生的事情。

  他睜大眼睛看著這個事實,又回頭看看傑克,皺起了眉頭。

  這段記憶的最後安捷已經有點模糊,只記得傑克將他緊緊抱住,安撫地拍著他的背,溫柔又無奈地道:

  「唉呀,這孩子怎麼了,怎麼就要哭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