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Blue Bird

事件：新生試煉

▶原噗

　　鐘乳石洞窟裡頭能不停聽見水滴聲，而洞窟中央數公尺高的地方開了一個洞，陽光從上面灑落，像是從比天空要更高的地方伸下來的長鎖鏈一路從上方的開口探了下來，直至安捷手能碰及的高度，是一銀色的精緻鳥籠。

　　光線恰恰只能照亮籠的四周，顯得它神聖極了，像是女神往生界扔下來的魚餌，在等著人上鉤，而籠中的鳥看起來無辜又脆弱，諸多此類的刻意強調讓安捷不安了起來。

　　他回想起不久前被陣法傳送到體育館的事，他有記得莉絲神秘兮兮的說新生試煉攸關開學時對自己期許的事情。

　　「但我對自己的期許只是成為普通人而已……我完全已經是了。」

　　安捷搔了搔頭，看見小鳥不停的拍動翅膀，甚至偶爾會撞擊鳥籠，但更吵的是旁邊時不時會飛過耳邊的鑰匙，大小只有一個指節，翅膀拍動的模樣也像極了蜂鳥，時而停滯空中，時而直線移動。

　　「看起來是要抓住鑰匙開鎖吧……傷腦筋，我平常也打不太到蚊子，我抓得到嗎？」

　　安捷試圖徒手抓住幾個，可都在握住前就被逃掉。

　　「說起來剛剛有拿到魔晶石手環，我的好像是會有鎖鏈？」

　　不知道實際上會怎麼運用的但好像可以試試看，安捷一邊想，一邊對著離自己最近的一把鑰匙用出了符文，黑白漸層的魔晶石浮現深色的影子，用極快的速度凝聚出鎖鏈將鑰匙連著翅膀綑綁住，安捷伸手抓住了落下的鑰匙。

　　「……咦，就這樣嗎……」

　　再來打開籠子就可以了嗎？因為是針對新生的試煉所以很簡單嗎？還是恰好自己有這個符文佔到便宜的關係？

　　安捷持著複雜的心情，看著手中的被鎖鏈綑綁，卻還是不停地想掙扎的模樣，和籠中的鳥也相去不遠。

　　「抱歉，為了他人的自由也只能讓你辛苦一下了。」

　　也不知道這把是不是對的，設計得困難一點的話說不定這無數鑰匙裡面也只有一把是正確的鑰匙。

　　不過就在他將鎖鏈解除小心地捏好鑰匙，才剛碰到鑰匙孔，鑰匙就自己吸附上去並轉了開來，發出了「喀噹」的聲音。

　　聲音像是帶著魔力，聽見的同時他腦內浮現了畫面。

　　那是某個接近聖誕節的冬天，他從三樓的房間往外看能見到幾個孩子在用燈泡佈置得閃閃發亮的街道上打雪仗，關著窗都能聽見嘻笑聲和著冬天的寒氣從玻璃透了進來。

　　傑克走進房間靠了過來，問他要不要也下去跟孩子們玩。

　　「我又不認識他們。」

　　「下去玩一玩就認識了呀！」

　　他記得那時候自己看著哥哥有些不服氣，伸出雙臂索取擁抱。

　　「……我不要，我跟你在一起就好了。」

　　哥哥聽見回覆，也只是苦笑了一下，緊緊地將他揉進懷中說：好，那哥哥就跟安捷在一起。

　　閃過瞬間的跑馬燈後，鳥籠的門滑開，青鳥輕巧地兩三步跳到了門邊，歪了歪頭看著他。

　　下一秒他展翅飛行時，身上藍色的羽毛蛻變成黑羽，原本悅耳的叫聲也瞬間像是宣布噩耗那樣刺耳，令安捷不禁皺起了眉頭。鳥兒用極快的速度飛向了岩壁，在即將撞上的同時變化為一通道，昭示著試驗關卡的完成。

　　「尋遍各處都得不到真正的青鳥，而帶來幸福的青鳥早在自己身邊嗎……」安捷嘆氣，回想著過去讀過的童話內容，「我從家裡出來是為了得到一個又一個假的青鳥嗎？」

　　他回想自己第一次讀這本書時也是感到氣餒的，那時候傑克說了什麼來著……

　　安捷一邊回憶，一邊前往下一道關卡。

　　＊

　　通往下一個試煉的隧道相當地黑，安捷已經逐漸看不見來時微弱的光線，並且感受到濕氣越來越重，他推測應該是起霧了，但卻聞不見霧的味道。

　　想著用光魔法來照亮周圍，但周圍的黑並不單純是黑暗而已，安捷感受到影元素相當充沛，像是要將所有光線吸收殆盡，故無法成功凝聚半點光元素。

　　「……看來只能試試用火了。」

　　他停下腳步，認真地用五感確認周圍的霧氣只是水，畢竟要是有易燃氣體或粉塵，那等等火點燃的瞬間可就精彩了。

　　確認完畢後安捷成功凝聚出火苗，發現照亮不了周圍又加大了點火力，當光線勉強打亮腳尖前的地板時，他發現地上佈滿藍灰色的青苔，尋著密集處走能看見蕨類與藤蔓也越來越多。

　　「……濕地？」安捷困惑的瞬間聽見前方傳來了聲音，抬頭看是兩個模糊的黑影，光線微弱未能看清其真貌，但心中不安的預感讓安捷覺得指尖發涼，連手上用來當作光源的火焰也暖不了掌心。

　　『安捷最喜歡哥哥了！』

　　他聽見洞窟裡迴盪著自己的聲音，音質透露出一股稚氣，他嚥了嚥口水確定自己真的沒有開口說話。

　　『是嗎？哥哥也最喜歡安捷囉。』

　　『不是，我不是說那種喜歡，我是說，我想抱你。』

　　『抱？是嗎？』

　　『我還想吻你。』

　　『吻？是嗎？』

　　那聲音每說一句，周圍就多燃起一點火焰，焰火在濃霧中將周圍的環境照明清楚，那無疑是他最熟悉的房間，但植物的種類卻是北方不常見的──那是溫暖潮濕的地帶會有的植被，植物的樹葉大而寬，藤類密佈，讓他幾乎要被假想的溼氣壓得有些喘不過氣。

　　他想阻止火焰不斷地擴大，於是急忙著將自己手上的火給熄了，以為少了光源一切幻影也會隱沒於黑暗中，但周圍的火勢沒有任何改變，在迷霧之中閃爍的火焰將茂密的植物燃燒，幻影的灰燼飄散於空中、累積成濃霧，和空間中的水霧融合，真假變得曖昧不清。

　　『我還想舔過你身體每個角落。』

　　『每個角落？是嗎？』

　　『我還想咬遍你身上柔軟的肌肉。』

　　『我？是嗎？』

　　『啊……』

　　黑暗中傳來房屋的梁柱因碳化而支撐不住屋頂垮下的聲音，安捷捏了捏自己手臂的肉，用痛覺讓自己清醒一點。他不是不知道這是幻影，不過就是試煉的一環罷了，但這場大火他夢裡看過無數次──他的情感會將一切燃燒殆盡，所有他習慣與喜歡的。

　　「火沒有問題、沒有問題……」

　　他安慰自己似地默念，深呼吸後重新在手上凝聚出火焰，感受其中的溫暖。

　　火焰不是象徵破壞，是溫暖才對。這是傑克跟他說的，不會有錯。

　　『啊……』

　　『……啊啊……』

　　空間傳出無法分辨是情慾又或者是痛苦的呻吟聲，幻影的火勢越來越大，卻沒能傷及他半分，安捷盡可能地穩定自己的精神，不讓其被恐懼吞噬。

　　沒花上太久的時間，霧中的幻影被濃煙埋沒，最終全都化為墨水似的液體消失。

　　洞窟恢復寧靜與黑暗，安捷再度聽見水滴自岩柱上滑落的聲響。

　　滴答、嘩啦。

　　黑卻不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眼睛適應黑暗後能看見周圍仍是一開始能看到的鐘乳石質地，且前方出現了兩個通道。

　　安捷蹲了下來，咬著牙用力地吐出體內所有的氣體。

　　「可惡……」

　　＊

　　穿越了左邊的洞穴後，這次很快地就看見一整片的花海出現在眼前，橘紅色的花朵盛開得茂密，像一整片火海，讓剛才才從幻影的火景中勉強掙脫而出的安捷在欣賞之前先是感到警戒。

　　花的莖相當地長，讓花朵的整體高度超過了膝蓋，尚未盛開的花苞則像核桃一樣圓，在其中點綴顯得可愛，但作為在洞穴中生長的花朵實在是長得過於鮮豔，安捷蹲下來想看清楚是什麼品種，卻無法從記憶中找到任何一個貼近的選項。

　　「長在這種陰森的地方也沒人能看清你的美貌吧，是怎麼做到這麼大量的繁衍的呢？」

　　安捷沒有直接將花朵摘下，而是低下頭去聞它的氣味，不是愛惜花朵，只是防備著莖上的尖刺，以及對摘取後流出的汁液有所防備，花草的汁液引起的過敏即便不嚴重，也是足夠惱人了。

　　湊近聞後才發現這種花朵飄散的氣味實際上已經瀰漫了整個洞穴，帶著一點藥草的氣息，安捷在嗅過後沒有特別的不適，故在心中推測大概是能拿來當作藥材的某種花吧。

　　他對花實在太不熟了，他對其他種類的植物的了解也完全稱不上多就是了。

　　判斷花朵除了花莖上的刺以外並無太多危險後，安捷決定直接穿越這一大片花海，他擅長的只有火元素的魔法了，並無太多穿越的選擇。

　　也不是覺得這花燒了可惜，但一來擔心花朵焚燒後反而會產生有毒氣體，那可不妙；二來是，焚燒植物的畫面會讓他心情不太好──已經夠多了。

　　莖上的尖刺並不算特別螫人，但直接行走於花叢中還是感受到皮膚逐漸出現刺痛的感覺。

　　「希望不是被扎到後會中毒的植物才好……」

　　安捷一邊前進才一邊想到這個現實的問題。

　　實際走入花海後才漸漸覺得其實這遍紅色的花朵並不像火，不是這麼帶著活力與侵略性的東西。在昏暗的洞穴裡頭，安靜的花朵顯得更像鮮血，洞穴時而有風吹過，花朵隨之搖曳，花瓣會迎風而起，但越是擺動著，越令人感受到無可共鳴的孤寂。

　　如果是在地面上的話一定是齣美景吧，可惜這裡只有安捷一個人，既無可分享，安捷也不是太理解花的美。

　　他走了將近半公里的路終於穿越了花田，前方是狹窄的洞穴，顯然就是終點了。

　　在離開前又回頭一看，大片的花海仍孤零零地在原地，沒有其他生物與其共舞，連陽光都吝嗇給予，可以稱得上是一片死寂。

　　安捷突然覺得這畫面在某個知名童話中看過，插圖中的女孩躺在這樣紅似血的花田裡。他有印象女孩東奔西走，去了很多地方，最終只是為了找到回家的路而已，想到這安捷不禁瞇起眼。

　　「再見，看起來很適合獨自死亡的地方。」

　　他穿越洞口，看見一條長長的階梯出現在眼前，沿著樓梯並推開末端的鐵門後，回到熱鬧的鈴蘭廣場，許多新生們看起來是完成試煉後就在廣場上聊起剛才的經驗，熱鬧的反差讓安捷一時沒有適應過來。

　　他只知道自己現在很想回家，躺在柔軟的床上，被人輕撫他的頭髮。

　　不是宿舍，是他的家。

　　回去擁抱他所愛之人，他想，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青鳥就在那裡，在一切的起點。只不過就和罌粟花田裡的女孩一樣，家在太過遙遠的地方，因而找不到回去的路而已。

　　安捷抬頭看著夕陽下的廣場，還是不禁想著能讓那些花朵嚐到這些就好了。

　　【新生試煉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