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邊站    

          人生總有許多時候被迫要選邊站,但每一次她都處理得很差,差到失去朋友......對那時候的她來說,那簡直是天崩地裂。但後來才發現,有些錯過是人生的必然,不必介懷。


          很小很小的時候,她記得有一個坐在她身邊的小男生,她只記得他的眼睛很大,衣服上總有一個領結,很可愛。他喜歡玩她的辮子,總是在老師回過頭貼著ㄅ、ㄆ、ㄇ學習卡時,偷偷扯她的辮子。

          某個下課,他不知所以然地親了她的手背,在她還茫然的時候,老師已經嚇得將他換了座位。之後數天只要他走到學習角,她便會丟下一堆積木離開。因為那個年紀排隊時,老師總是說「男生牽男生,女生牽女生,對齊排好。」

          所以她認為自己跟他是不同國的。

          但有次排隊,他悄悄靠近,威脅利誘她。「嘿,妳不要去女生那一國,來我們這一國,我讓妳當國王。」

          那窸窣的話,雖然隔著老師們聊天的視線,看似天衣無縫,但卻被女生國的國王聽見了。

          女國王立即將她拉了過去,刻意拉開嗓子,直接讓老師們聽見聲音,斥喝著:「不要臉!竟然碰我們女生的手!」

          可想而知,「男生國」跟「女生國」中間很快地便站進了老師們的身影,擋成了「楚河漢界」。

          那一次的「挖角」,終究宣告失敗。

          但是到了女生國的她,卻很難跟那些女生打成一片,她有時會羨慕男生國的融洽,刻意繞到學習角去想要吸引他的注意。但是成為男生國國王的他,卻再也不理她了。

          沒多久,「國王」轉學了。她只能繼續待在女生國裡,失去了跳槽的機會。

          又過了幾年,類似的紛爭在操場上出現。

          那是為了爭論「菁英派」和「苦力派」到底誰該留下來,收拾那顆剛剛大家玩得不亦樂乎的躲避球。

          她走了過去,將躲避球撿起,上頭還有大家沾上的手汗,黏著操場的灰土,有些噁心。但她分心想著,等等自然課各組要觀察的蚯蚓,不知道悶在她的書包裡,死了沒?

          突然,一道憤怒的力道將躲避球拍下。「副班長!妳是前五名耶!怎麼可以撿球!」

          之後左右耳開始衝進此起彼落的爭吵。

          「耶!破麻,妳什麼意思啊?」說話的是倒數第三名的男生。

          「菁英派」代表的怒音接著。「怎樣啊!你們倒數的男生,本來就該撿球啊!」

          喔,剛好倒數五名的都是男生。

          她傻愣許久,不想加進那場戰局裡。「菁英」代表顯然因為她撿起那顆球,覺得顏面盡失,最後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到她的身上。

          沒兩天,「苦力派」派了代表來,開始跟她咬耳根子,說著那些前五名的人都作弊!還不斷叫著「破麻、破麻。」又侷促解釋著,「喔,不是說妳,妳不是破麻。」

          後來,她就在沒加入任何派別下,順利畢業了。但到現在,她沒有去翻開那些畢業照,一次也沒有。

          又過了三年,一個班上最冒失的男同學跌進教室,咬著雞腿幾乎撲街在她的腳邊。

          「karen!」那個年紀,大家都喜歡叫英文名字,有時還會忘記自己的英文名字是什麼,但她完全沒有這方面的困擾。

          她撐著頭,還在默背著等等輔導課的國文小考。那一撞,將她整個脾氣都撞了出來。

          「幹嘛啊!都第八節了,你還在吃雞腿啊!那不是中午的便當嗎?」她氣憤地將噴上小腿間的口水擦去。

          「啊大家都不吃啊!我只好一直吃,幹,吃到老子嘴都麻了!」

          他不甘心吼著,話裡沒加個髒字總覺得結巴。隨後又想到自己的正經事,慌張爬起,朝著窗外指著。

          「karen!打起來了,打起來了!快快快,去處理啊!」他又噴了幾口沾了雞腿的口水。

          「誰啊?這一節課布袋不是會巡堂嗎?還有人敢鬧事啊?」

          沒錯,她這節下課之所以那麼安分在教室裡背默寫,就是因為訓導主任通常都習慣在這個時間點到處尋找感化的「目標」。

          但沾著雞腿屑而油膩膩的手,根本不管她的推託,直接將她拉離座位。明明一百公尺跑得比她慢,卻仍不自量力地跑在她的面前。那一整路,含著雞腿說的話,根本聽不清楚。

          不過,她很快便知道發生了甚麼事。

          不,一開始她不知道。

          她只看見了一個女同學不知道在抓甚麼狂,狠狠甩了面前男同學一巴掌。

          「啪」一聲巨響,又引來更多人圍觀。她直覺地朝陽台下看去,布袋正在找人感化中,似乎聽見上頭有聲音,打算繞上樓梯來。

          還不容許她多想,眼前的男同學抓著女同學的頭髮,怒甩了數圈,將女同學整個身軀都轉軟了,雙腳被拖在地上。

          圍觀的人趕忙勸架。但打得盡興的兩人根本不管掛彩多麼嚴重,陶醉得跟甚麼似地,全世界都進不了他們的眼。

          雞腿又噴上她的臉。「karen,啊妳不是班長嗎?勸架啊!」

          她滾了白眼。她是當了挺多任的班長,但剛好這一任不是。

          「妳不是啊?那副班長呢?」雞腿又噴了上來。

          「他跟她就是啊!」她指著前方扭打的男女,想將雞腿的嘴封起來,但又嫌髒,不想碰。

          「夭壽啊!布袋上來了啦!」有人大喊,不少人眼見苗頭不對直接撤了。

          這時,扭打的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同時朝她刷來了憤怒的眼神,很有默契地朝她質問著。

          「karen!」

          「karen!」

          兩人爬起,雙瞳裡滿是怒火。

          那一刻,她終於知道這兩個人為什麼那麼氣憤了。

          因為她私下都跟兩人過於要好,聽著他、她訴苦,聽著他、她飆罵全世界。而她默默知道這兩人互看不順眼,所以相約都是瞞著另一個人的。

          最後,她同時失去了這兩個朋友。雖然他和她沒有再起衝突,但至少也和平共處到了畢業。

          她的畢業紀念冊裡,沒有那兩人的簽名。但到現在,她沒有去翻開那些畢業照,一次也沒有。

          又過了好多年,她遇到了「青壯年黨」和「退休黨」,為了彼此的利益在會議上爭論不休。「青壯年黨」的代表很理所當然地將她納入自己的黨派裡,說之以理動之以情,就差沒有以身相許。

          但她仍舊無動於衷。

          「退休黨」找到了機會,雖然不玩那些年輕人曖昧的手段,但仍舊是威脅利誘著。

          她離開那扇門,清楚著那個會議室在她離開後,仍舊是風起雲湧著。她也知道這世上許多大門打開,都是一場風暴,強迫著要人選擇成為某一種人。

          很可悲,她不想要自己是這世上,只能用那種被眼光所雕塑出來的黃金比例。

          終於,過往的天崩地裂,讓她發現,有些錯過是人生中抉擇下的必然。

          不必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