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歲,花樣年華,少年成名。
Win微微側頭,落入眼矇的只有那個人鬆散的額髮。 他的額髮很長,雙眼常常會被絲絲碎髮遮住。
Bright。
紅壇上他側頭的引起一小範圍的尖叫, 閃光燈此起彼伏霹靂啪啦地打在他的臉上。甚至風頭蓋過走在前面的前輩。他收起放空的視線,賭氣般不想被視為粉絲福利。 身邊的人熟練地伸出手拍了他的頭一下, 瞭然地伸出長長的肩膊搭在他的膊頭上, 仰起頭看向面前的鏡頭。「哦P, 我有和你相熟到能拍我的頭嗎?」 劇中Tine的台詞先從嘴裏跳出來, Bright直接伸手攏住他的脖子, 歪著頭靠向他耳邊細語:「Nong是我的best partner。」 win被撥弄得得紅了耳垂,尖叫聲越發拔高。
Bright很會把握住營業的尺度,有意無意的肢體接觸,適當的玩笑,合理的打鬧,曖昧感四處叢生,不逾越但又顯得格外親密。Win才初入娛樂圈,對營業陌生,當被撩狠了,臉頰染上紅暈,耳尖紅透,烏黑像兔子一樣漂亮的眼睛泛著湧動的情愫。某些時刻,Win總感覺他真是Tine,在想像裏緊緊地與bright相擁,狠狠親上他漂亮唇形。搭在左肩上的手被抽回去,營業結束了,這是Bright發出的信號。
Bright 永遠都不是Sarawat。
Win 知道是自己自作多情, 那些其實他也在「偷偷喜歡你」、「 他在等你跨過那一步」、「 他也對你有感覺」這些劇情並不會發生。Bright有女朋友, 三年感情穩定。明明早就知道,可是他心酸得像一顆被擰盡汁水的檸檬,表皮帶著潮濕的鹹腥。
試鏡前他有讀過小說,他知道sarawat他是怎樣一個完美,虛浮充斥著女性視角的人物,所以當Bright出現劇場中所有人,Win立刻明白,他根本不需要試鏡,這個人即將成為Sarawat。與他接觸得越多,便發現他與Sarawat的相通點很多,會彈結他,喜歡足球。Instragram上有許多翻唱,沉厚的聲音被手機聲筒過濾,歌聲鑲著一圈嗡嗡的共振,沉沉地敲在Win的耳骨上,就像他在耳邊輕輕耳語,多次夜深人靜Win羞著臉在被窩翻來覆去,最後卻不敢like。
難以啟齒又尖又細的甜蜜從心頭抽絲,爬過彎彎曲曲的毛細血管,穿過皮膚,連血帶肉刻在骨裏。
回看拍攝期,Win猶如大夢初醒。 演員是被操控的皮偶, 在刻意搭建的舞台上封閉了五感傾力相愛,直到布幕落下,才細細品出那些不能言說的心悖和情愫。
Win 討厭因戲生情。在人工勾畫的劇本和長期的營業期土壤所培育出的喜歡,是曼谷市場十銖一杯的粉紅奶凍,色素過重,甜味敷衍。這種感情過於廉價, 沒有質感,也沒有經歷。bright在娛樂圈摸爬滾打八年,走出片場便是個張開雙手等女朋友小跑過來擁抱的好男朋友。
Win心絞得更緊,嘀嘀嗒嗒滲出汁水,最後只擠出一些酸澀液體。
周圍人都把心動當作福利,不小心吐出的真心話為營業。P Bright呢?P也是這樣認為嗎? 畢竟是第一次拍攝,把自己全心全意都奉獻出去。 真真假假,誰也分不清。
越沒有出路就越來越痛。
室內坐在同一張沙發, 光斑透過窗輕柔射過來, 落在水泥地斑駁被腳步反反覆覆踏過。 20歲年紀, 還有大把時間可以浪費在睡眠, 他跟bright染上小睡的習慣, 風扇吹向兩人夾帶住曼谷濕熱的水氣, 腦袋被陽光烘烤得酥軟,半夢半醒間抱著胡蘿蔔抱枕翻身那人的睡顏就撞進眼簾。
他忽然明白了,他是那條香蕉魚,只會遊向那大大的洞穴, 對得到的甜口全然接收,已知的死亡在前方等著。 心亂如麻, 他的感情是在陽光直接照射下渺小得可憐的灰塵, 旋轉著、四散著。
那人生了一雙多情眼, 眼皮浮薄翻動,藏著一潭暗流。 嘴唇是好看的m字型,連開合都是摩斯密碼,舌頭隔著透明黏稠的液體撥動。Win 在每一個採訪都誠實回答,自己希望吻上這唇。偏偏這人少年感,下顎不是鋒利的線條,低下頭反而藏著一團小小的軟肉,像是他外冷內熱的性子一樣。
Win 是被家人的愛和高等教育下堆積成長的孩子, 沒有滑過鐵盧,本來也是不服輸的性子,便把愛代入不會做的代數題, 掙扎寫滿十幾張草稿紙自我感動。
還能要求更多嗎?
心動使他心慌,肢體接觸是禁區,兩人並行的距離藏著心虛的掙扎。 營業初期克守這些原則, 常常被人笑不熟的直男朋友。
兩人心照不宣織成了透氣空間,win只需要大大方方、坦蕩蕩面對bright, 接受對方亦兄亦友的照顧。 在一開始,曖昧的眼神要避開, 不會勾肩搭背,並排坐膝蓋不能碰撞,甚至在回答採訪前已經為那些與營業插不上邊的話打定草稿。Bright 偶爾會罕有的與他有肢體接觸, 但是只屬少數。他們的相處任誰看都是空白突兀,平淡無趣。公司暗示多次後,win打著工作的名號,有更多心懷鬼胎的接觸。
但縱使大方坦蕩,單戀也是見不到底的。
把傷口泡在水中,發白、感染、細菌滲透。Win知道,自己甚至博不到一個兩敗俱傷。
Bright偶爾會在夜晚邀請他踢球,在球場揮灑汗水後帶他回家玩Fifa,播著昏昏欲睡的bgm,玩激動的時候他會拍拍win的大髀,bright的手掌很大節骨漂亮,溫溫的熱度包在大腿,奪過win的心神。
Bright擅長打擾別人。
電子螢幕上顯示的比分,讓看清他輸得轟轟烈烈,收得他後悔今晚的見色起意,答應bright的邀請。偏偏那人不肯放過,打開手機鏡頭一頓拍, 他胡亂揮動著腿部試圖擋著分數。 漂亮、富有骨感的纖幼的腳裸在黑白濾鏡加持下,帶有些情色的感覺。
凌晨兩點多,Bright留下了Win。 浴室哇哇作响的水聲擾亂win的心神,Bright 還在洗澡,他回頭注視一下浴室的方向, 不自覺咽了一下口水。 他感到慌張, 他與bright不是沒有獨處過, 朋友的、工作夥伴的相處。 可是這時太靜,靜得只能聽到溫水親吻肉體的聲音,靜得只能聽到心跳的聲音。 思緒糾纏在一起,靜謐是製造曖昧的幫兇。
這種異樣的慌張沒有持續很久,朦朧的睡意輕輕籠罩著他, 空氣中瀰漫著bright身上的味道,溫和地裹住他的身體與神智, win才知道昏昏欲睡也是會傳染的。 他這時不想睜眼、不想說話、不想理會心跳。
Bright關上花灑頭, 換上乾淨的t-shirt和短褲, 浴室經過使徒的空氣又濕又悶, 彷彿是一片裹住人毛孔的保鮮網, 本來乾燥的衣料也緊緊地貼著他的皮膚。 曼谷只有夏天, 家中卻只開了風扇,阻止不了熱氣上升,水氣被蒸發,往Bright 留下了意猶未盡的渴。
Win睡著了?
Bright 慣性打開手機, 對住win一頓俯拍,Bright 盯住他的髮絲, 胸膛隨著呼吸上上下下, win睡覺時口會微微張開, 兔子牙就這樣跑了出來,Nong抱住胡蘿蔔枕頭睡覺的樣子很可愛,這是真心話。 可是win睡椅子會著涼的, Bright在Win的臉頰輕輕地畫圈,下手不重, Bright想Win的夢裏會有斑斕的色塊,碎成一塊一塊閃閃發光,Nong好像值得擁有一切美好的東西。
Win 翻了翻身,沒有打算甦醒,反而精準地捉住那隻作搗亂的手往懷裏帶。Bright怔住了,他感受到渾身的肌肉緊繃着, 膝蓋貼住床沿,攥著手機,另一隻手背靠著男孩溫暖的胸膛, 彷彿可以感受它心臟熾熱的搏動,那種突破筋肉皮膚的鮮活牽動著他的心跳,心裏的碰撞令他連一個無心之舉亦想退後一步,感覺他好像陷入了什麼東西。
心慌。
手機的閃光燈還是擾得win 睜開眼,帶剛睡醒悶悶、沙啞的聲音問:「怎麼了P?」「沒怎麽, 回床上睡吧。」 bright 趁win還沒有留意把手抽回出來。 win胡亂點頭, 往前走兩步趴在Bright的單人床,眼皮耷拉著,彷彿準備又進入夢鄉。 困意在空氣中傳染, Bright打了一個哈欠,單人公寓只有一張床。 微妙的尷尬迅速微漫在這個有限的空間, 與男性友人睡同一張床當然不是什麼特別的事, 但是你曾擁抱、親吻、撫摸過這個人無數次, 你熟悉他嘴唇與手掌的紋路、後腦的弧度,縱使是以角色之名,也要相提別論。Win 初入娛樂圈, 營業是陌生,你大度地安撫他, 劇外要以兄長朋友的身份照顧他,終究有幾分虛張聲勢。
你明明在劇內用力愛他。
Bright垂下了眼睛,看著win 溫柔的睡顏, 遲疑著, 卻終究抵不住睡意,輕手輕腳爬上床墊, 枕在win的旁邊。 半夢半醒間win感受到旁邊一陣輕微的塌陷, 然後回復如初,他捕捉到第二個人的呼吸聲,心跳戛然而止後狂跳不止,頓時睡意全無,他感覺到Bright在注視著他, 雙多情眼在此刻只有他一人,Win接收到這個訊息。
Wandering the streets all through the night. Searching for the one to make me right.
Win聽到Bright輕輕哼唱,低沉的嗓音他早透過手機聽過無數次,唱英文歌時會帶些泰國口音,但是很可愛,真的很可愛。拍攝時他也彈奏過這首歌,白衣襯衫,手指在結他上飛舞律動,明明是sarawat。
Wondering if she's the shade of you. And if so, should I try to see it through?
但為什麼每次採訪你都說,最適合形容Win Matewin的歌是lover boy。Win感受到Bright低吟時呼出的氣體,空氣一點一點地填滿所有空隙,把bright與win之間每一吋肌膚都親密聯黏連在一起。
I'll be your new school soul
Silver and gold
New desire
Friends on fire
Call me, “Lover boy’’
Win感受到自己左面頰上被輕柔的、帶著溫柔的暖意手撫摸著,這隻手win握過無數次,熟悉的紋路讓他感到依賴,常年被琴弦磨出茧子的手指划過他的面,bright無意擾醒他,但卻有意或無意地拿手指逗弄他,像是小孩得到新玩具一樣。
Darling I got my trust issue. Warning you stay away.
太狡猾了。P'Bright你太擅長打擾別人,並精於此道。
If we meet at the rendezvous.
你是怎麼樣看待我的?
Take me away, sunray.
win猛然睜開雙眼,bright的指尖還徘徊在win的眼尾上。
他們彼此對峙,沉默。空氣中彌漫著奇特的氣氛,比起尷尬更多像是一場暗流湧動的對弈,彷彿他們都在等對方一點星零的暗示。疊層累積的心跳瞬間,你來我往的追逐戲碼,彼此試探性的親密和疏遠。他們知道有些事情將會發生,從一開始就知道。
win不打算再後退,他願意漠視倫理與指責。二十歲年紀的大冒險家精神最不缺。為什麼不能勇敢一把?他們在曼谷的夏天,泰國是熱帶國家,往後會有無數個夏天,無數次雨季,陽光和汗水是最不缺乏的。但是win知道,這個夏天只有一次,獨一無二,錯過便不會再回來的。
男孩伸出了手,盯著bright嘴角那凹凸不平的疤痕,輕輕地,輕輕地吻了上去。
怕什麼?我們還年輕。
試一試吧,反正又不是什麼真愛。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