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周夢蝶》By葉一一

　　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為胡蝶也。

　　自喻適至與，不知周也。俄而覺，則蘧蘧然周也。

　　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

　　───《莊周夢蝶》莊子

　　==============

　　「喂，該走了！」

　　碰碰。有誰重重敲了敲桌面，趴著的人總算被聲音震醒，茫然地看向聲響來源。

　　「去哪？」

　　「體育課啊！」同學誇張地嘖舌，「你真的睡昏頭欸，昨晚做賊喔？」

　　「蛤……才沒有……」

　　褚冥漾打了個哈欠，這才反應過來班上人已經幾乎走光，連忙從位子上跳起來，「走吧！」

　　兩人匆匆跑出教室，大部隊的尾巴還沒走遠，見兩人追上來嬉鬧著撞他肩膀，笑他睡眠品質好到下課都不知道，下次乾脆去報名睡覺比賽，肯定得第一。

　　「最好是有那種比賽啦！」

　　被揶揄的少年也不生氣，小跑兩步對撞他的人展開反擊。不寬的走廊上頓時撞成一團，少年們誰也不讓誰，進一步擴大了戰局，就這麼一路推攘著前進。

　　十七八歲的少年，在乎的事就那麼幾個：吃飯、睡覺、打球。最大的壓力是永遠讀不完的月考，以及如何將家長的字跡學得更像一點。

　　沒有不把生命當一回事的白痴前輩，沒有會拉著他滿世界瘋跑的不受控同學，沒有埋藏一堆秘密的狗血歷史，也沒有無法逃避的沉重任務。

　　「──冥漾，別發呆，傳球！」

　　「喔！」

　　籃球砸在地面發出清脆的響聲，褚冥漾晃過試圖抄球的對手，左手靈活地做了個假動作，將球穩穩傳到另一邊隊友手上。

　　肯定是昨晚做的夢太詭異，導致他今天整天都提不起精神，褚冥漾想，今晚睡前要看點輕鬆的東西，將那些奇奇怪怪的思緒洗掉。

　　……

　　…

　　「褚冥漾。」

　　冰涼的掌心在我臉上拍了拍，我幾乎立刻睜開了眼，目光警惕地看向山洞外，「怎麼了？」

　　小喪屍沒有回我的話，安靜地看了我幾秒後，又走回洞口坐下。我打了個哈欠，發現外頭的天還是黑沉一片，便從空間裡拿了些乾糧出來，坐到小喪屍旁邊慢慢啃，順便把積蓄的力量餵給兩個沉睡的幻武。

　　再五天，這段旅程就可以結束了。

　　「我做了一個很有趣的夢。」

　　我知道小喪屍不會回我的日常垃圾話，但為了避免抵達目的地我卻忘了怎麼社交，我還是每天會和他單方面交流一下，「夢裡我沒有來到守世界，很平凡地在原世界生活，就像普通的人類高中生一樣。」

　　小喪屍不知被那句話觸動，難得投來平靜的目光。我蹙著眉回憶那段已經模糊大半的夢境，其實說有趣也算不上，對大部分的地球高中生而言，那只是一個毫無記憶點的午後，一群幼稚又天真的學生在打打鬧鬧而已。

　　垂眼，從妖魔屍體身上搶來的彎刀躺在腳邊──我已經習慣了隨身帶著它。

　　天空在此時亮起了第一抹微光，我站起身，將最後一口麵包吞進肚裡，一面閉眼感受洞外的氣息，確定沒有臭雞蛋在埋伏之後才放心走出洞外。

　　「你後悔嗎？」

　　小喪屍突然開口，他的話很簡短，不過我聽出了他的意思。

　　「反正都變成這樣了，後悔也沒用吧。」

　　過去的陰影、現在的境地、未來的危機，歷史的齒輪已經開始轉動，我怎麼想、我怎麼做，都再不可能將其逆轉。

　　「那你呢？」我看向身邊小小的身影，問，「你後悔嗎？」

　　後悔幫我，後悔救我，後悔和我來到這鬼地方嗎？

　　小喪屍在我前頭走著，可能是他靈魂的狀況越來越差，也可能是穩固這具屍體的力量慢慢不足，他走得不算很穩，卻沒有停下步伐的意思。

　　清晨是個很適合趕路的時間，夜行性的妖魔正要回巢休息，日行性的則還沒醒來，比較沒那麼容易被攻擊。

　　不過也只是比較而已，真正飢餓的那些才沒在管時間，不管幾點都會撲過來。我凝來一些火元素，把前面擋路的石頭連同妖魔一起炸飛，簡易傳送陣隨即展開，將它復仇的想法徹底和身體分離。

　　陣與術的配合使用也越來越熟練了，我嘆了口氣，在心裡為我死去的地球人格默哀。

　　天色隨我們逐漸走遠漸漸亮起，就在我以為他不會回答我的時候，小喪屍突然回了頭，「你的夢，很好。」

　　他說完，果決地轉了回去。我連忙跟上他，將低語連同地上的妖魔屍體拋到腦後，握緊長刀繼續前行。

　　「──我也覺得。」

　　……

　　…

　　「你覺得，另一個世界真的存在嗎？到處都在戰爭，然後要用魔法戰鬥那種。」

　　「你說啥？」

　　「……沒事，別理我。」

　　褚冥漾揉揉太陽穴，這幾天他睡得不太好，一閉眼就夢到奇怪的東西，也不知道是不是中邪。

　　但他最近明明沒去什麼很陰的地方。

　　「你是最近在看異世界番喔？怎麼突然講這個。」前桌同學新奇地看過來，「我個人是覺得很帥啦，一發閃電爆破滅掉一片敵軍什麼的，總比三角函數好玩。」

　　每天算這些東西都快吐了，同學抱怨道。褚冥漾看著他抽屜裡一堆小說，又看向被隨意塞在椅子下的數學課本，表示不予置評，「和平的世界不是很好嗎？戰爭會死很多人欸。」

　　「對啊，但異世界不都這樣？反正死的大部分都是背景板，沒差吧。」

　　褚冥漾皺眉，總覺得自己不太喜歡這樣的描述，「背景板也是一條條人命啊，萬一有親朋好友在那裡面呢？」

　　「啊這……我不知道啦。」前桌被他懟得不太開心，正巧上課鐘在此時響起，便轉回了自己的座位，「反正又不是真的，你在認真什麼？」

　　是啊，又不是真的。

　　他們生活的世界沒有戰爭，更沒有異能和魔法，褚冥漾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在這種地方較真，更不明白自己的悲傷從何而來。

　　明明那只是場夢而已。

　　鮮血、陰影、在眼前停止呼吸的戰友、注定無人生還的結局。

　　只是一場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