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日虛影》By星影

　　蜃妖，外表如同蚌殼，沒什麼力量的小妖怪，但是可以記錄下不少東西，也可以將所記錄之物以幻境方式呈現。雖然畫面不如現代影像球，也沒有擅於幻術的種族那般強大，不過畢竟蜃本就是沒什麼能力的小妖怪，也不好強求。

　　小小的蜃妖在地面滾動，似乎異常急切──急切地想要追趕上前方鬼王貴族的身影。

　　當然，安地爾打從一開始便發現了蜃妖的存在，這種小妖不會隱藏氣息，再加上附著於蜃之上的味道，不需要回頭也知道是千年前被他們撈起來的傢伙，只是好奇這玩意到底能這樣跟著自己多久而已。

　　不過說真的，這樣一直被追著也是挺煩人的，尤其這東西還一直散發「我有東西要給你看急急急急急」的感覺，好他媽煩。

　　於是他在原地站定，待小東西終於滾到自己跟前一把把妖撈走了。

　　這是安地爾將蜃妖撿回來的第二個禮拜。短短時間內，這沒什麼力量的小玩意一直跟在身邊──他在發呆，蜃在旁邊吃草藥；他去騷擾凡斯的後代，蜃在一邊吃草藥；他在喝咖啡，蜃在……

　　磅噹。將杯子放在桌上 ，瓷杯撞上桌面發出響聲。拾起在一旁吃草的蜃妖，他微微瞇眼，藍色眼眸流轉著鮮明的威脅。

　　「當初救了你的人已經不在了，如果有什麼想讓我看的就快點，我可沒那麼善良喔。」

　　清晰地感覺到手上的蜃抖了兩抖，隨後緩緩吐出白霧將他籠罩，建構起一個不甚清楚的輪廓──

　　──那是，亞那瑟恩的身影。

　　畫面中，精靈小心翼翼伸出手捧起蜃妖，隨著動作，眼前的視角開始上升，原先仰視的視線緩緩變得齊平。少年輕輕笑了起來，銀色瞳仁沒有過去如同星子般的光芒，那雙眼睛無比空洞，卻仍是溫柔地捧著蜃，笑著開口。

　　「還好你發出聲音了，不然可能找不到你。」

　　蜃發出喀噠喀噠的聲響似乎是在替眼前人焦急與不安；它微微挪動著，似乎在尋找什麼一般，聲音不斷迴響。

　　「你記得我呀，真好。擔心我的眼睛嗎？沒關係的，不是很影響行動；你在找誰呢？是凡斯和安地爾嗎？」

　　叩叩。蜃以此回應。

　　「他們……我們吵架了，不過沒關係，我會去找他們的，總有一天我們會再一起──嗯，一定會的。」

　　精靈的聲音有些落寞，卻仍是樂觀地這麼說著。眼前的人到底是將這話說給蜃，還是說給他自己聽呢？

　　蜃不知道，他只是一個缺乏力量的小妖怪，連理解精靈的話都需要時間來反應，卻隱隱感覺到那三人絕不是「吵架」兩字能夠帶過，更有種感覺──也許不久之後，這段記憶就無人能夠看見了。

　　「希望我們能夠在星星與月亮的指引下重逢……族裡的霜樹前些日子結了果，非常好吃；還有不久前經過了利亞的土地，草也很柔軟，在鬼族大舉入侵的現在十分難得；還有……」

　　背景傳來古精靈語的呼喚，精靈聯軍已經驅散邪惡與鬼族，即將前往下一個征戰點。

　　「你可以幫我記錄下來嗎？這樣以後凡斯和安地爾經過這裡的話說不定會看到。雖然他們都不承認，不過都很戀舊的……哈哈，搞不好還會拿著這段影像笑我。不過如果他們願意的話，成為笑料似乎也沒關係。」

　　最終，穿戴盔甲的三王子放下蜃妖，朝他揮揮手當作告別，提起刀劍匆忙離去後，這段景象戛然而止。

　　隨即又是滾滾煙霧吐出。

　　這次沒有看見人影，但是熟悉的嗓音於耳畔迴盪。不同於精靈溫和柔軟或者鬼族輕挑不屑，這次傳來的聲音十分冷硬。

　　「我把你放回去了，為什麼又出現在這裡。」

　　首領凡斯的聲音。

　　空氣似乎凝滯了半晌，只有淺淺的呼吸。好一陣子後才又一次聽見凡斯相較過去分外冰冷的嗓音。

　　「我和安地爾那混蛋戀舊？哈……亞那瑟恩•伊沐洛，你的確不夠了解我。」

　　凡斯冷笑一聲，腳下使力──卻又驟然停下，顯然原本想將蜃妖狠狠踢開，卻終究沒能真正動手。

　　「嘖……該死的，要不是剛剛看了那段紀錄……」

　　影像中的聲音帶著隱忍，似乎極力忍耐著自己的情緒，最終只是重重地呼出口氣，將蜃妖又隨手丟回水裡。

　　「我們不會回到過去，也……無法回去。」

　　「要是想活命就跑遠一點吧，不會再有人來看你了。」

　　至此，影像結束。

　　沉默在空氣中蔓延，不知不覺間霧氣已然消散，如同那些過往一般什麼也沒有留下。

　　千年前，哪怕世界陷入戰火之中，善良的冰牙精靈仍舊掛念著自己的友人，依然思念著自己的舊友，甚至熱烈地渴望能夠三人一起再次同遊，能夠再次一齊踏上旅途。

　　當年到底是因為什麼才會將三人的未來摧毀成這副模樣呢？最初見到妖師與精靈只是覺得有趣才加入，後來悄然引領亞那攻打妖師巢穴則是比申的命令。

　　可是千年前，西之丘的戰役，他選擇出手協助比申是因為什麼？

　　……也許是，因為只要讓精靈也沾染上黑暗，他們就無須躲藏，可以真正地成為──

　　不。那太可笑了，一點都不像他會想的。怎麼會是這麼愚蠢的原因呢？畢竟從一開始就是因為無聊才加入這場友誼遊戲啊。

　　『你明明，非常後悔。』

　　不屬於安地爾的聲音幽幽傳來，他輕輕蹙起眉。這裡並沒有多餘的人在，唯有他……與蜃妖。

　　『背叛了精靈與妖師，你明明對當初的選擇，無比後悔。』

　　神色一冷，他抓住蜃妖，死死掐住這東西的死穴。沒有反擊能力的蜃幾乎瞬間就要死去。

　　「……算了，今天我心情不錯。」

　　在緊要關頭，他鬆開手，蜃妖隨著重力落在地上，帶著些許驚恐。

　　「下次可不會這麼幸運了。」

　　一切早已沒有轉圜餘地，千年前的人不可能再歸來，後悔那種事情也無濟於事，他斷不可能再後悔。

　　不可能再後悔。

　　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