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身行的过患

今天我们讨论「观察身行的过患」，「身行」就是架构起身体经验的活动。

在开始静坐之前，可以先做一点简单的伸展运动，逐步地丶彻底地将脊椎一段丶一段地伸展，配合着深呼吸。利用这个机会，将觉知带到当下正在发生的动作。从焦虑感抽离出来，从饥渴感抽离出来。抖擞精神丶确知这个是重要的任务，是值得你花心思丶值得贯注精力的地方。

去感受现在正在支撑着丶架构着你当前坐姿的那些动作，包括肌肉的使用，包括呼吸可以在身体不同的部位所产生出来的，像是推拿的效果丶像是安抚的效应。这些动作都在架构着丶都在塑造着，当前身体的经验。

除了感觉跟观察当下的动作丶当下的触感，可以同时留意着，在细微的地方调整自己的姿势，调整自己肌肉的松紧丶协调，调整呼吸的方式。好比说，身体感觉上是变得更通畅的，身体内在丶在主观里面可以觉察得到的阻塞的感觉，开始变得比较通畅。本来身体有粗重的感觉，你可以感觉得到身体正在向更轻安丶更轻松的方向前进着，正在脱离开焦虑感丶脱离开担忧感。

如同我们之前讨论过的，把禅修的目标当做是正在发生的动作，所以你能够有馀暇在调整着这些动作。让身行都能够帮助你，整体的感觉是多一点的从容丶多一点的放松丶多一点的清新。你可以留意在刚刚讲的任何一个特点上面。当你这样调整着细微的动作，调整着呼吸的方法，调整着使用肌肉的方法，你会发现到，实际上有许多动作的发生丶动作的调整，几乎是一个不间断的丶没有终止的调适丶适应。

也就是说，光是在观察着身行丶调整着身行的过程，你就会发现到做为一个生命体，我们是在不断的活动之中去找到安适。若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的话，就是一个没有终止的挣扎。「挣扎」的意思就是不断在寻求身体的中适点（equilibrium）。过热的地方丶过冷的地方丶酸痛的地方丶麻痒的地方等等的，你都在不断地调适着丶适应着。

透过在细微或者粗糙的地方改变动作，使得你的身体能够尽可能回到中适点，这个过程几乎是没有歇息的丶是没有中断的。做为一个生命，本质就是这个样子。就连坐在这个地方，大部分粗糙的动作都已经歇息了丶搁置了，你也会发现到光是呼吸，吸气怎麽样推着吐气，吐气怎麽样推着吸气。也就是说，你不断地被需要氧气丶需要排除废气的觉受推逼着，而必需要做出吸或者是吐的调适动作。

这看起来好像是微不足道的一个课程，可是你细心地去体会它，你就会明了佛陀所讲的：「诸行无常丶是苦丶非我」这样的道理。它就在这个地方，就在你呼吸的地方，就在你维持着坐姿的地方，就可以感受得到。生命的苦，不是只在你遭遇到打击丶遭遇到不幸丶遭遇到挑战的时候，才呈现出来，它是系统上面的苦。这个结构的本身，就是不断要去寻觅安适，不断要去调适丶不断要去调整。而来自外在和内在的因素不断地搅扰这个系统。

所以，就连你在打坐的时候，无可避免地常常会感受得到，像是尿意的催迫，想起身去上厕所。它可能不是很强烈的感觉，可能是飘忽而过的感觉，可是那个骚扰丶那个干扰，就已经足够让你准备要去调适。当你处在一个无法在这个地方安住，准备要继续移动，你一直处在一直要移动丶要活动的状态，背部一点点的酸痛，臀部一点点麻的感觉，都在推逼着一系列新的动作的产生。可能是飘忽而过的调适，可能也是在很细微的地方发生的，在在都在显露出这整个系统的不稳定性，这就是它的本质。

不管你透过多大的努力，你漂流到未来任何一种五蕴的状态，都无法逃离开这个系统性上丶这个结构性上的动荡不安。再舒适丶再美好的状态，里面都是这样，有变动丶有干扰丶需要调适。外面环境都是这样，有威胁丶有扰动丶需要调适。尽量保持清醒去看清楚，就连安静的地方，你都还感觉得到有活动的存在。如果把安全感寄托在这里，寄托在这个不断在流逝中丶不断在调适的动作里面，那麽你注定是要被压迫感所推逼的。

佛陀的弟子学习的是，去观察这个生命之流，它里面就是由无数的冲动丶无数的调整所组合起来。这里面没有什麽真的安歇，没有什麽真的稳定，所以心里面产生出警觉丶产生出厌离。帮助自己更清楚地看到，那个动作丶那个调整丶那个挣扎丶那个不稳定，就让你的安逸感被冲击着。去撼动你的我慢。「慢」的意思就是：在这个地方得意，在这个地方放纵，在这个地方掉以轻心。让这个无常的诸行去撼动这种慢，去撼动你的不警觉。

就连待在舒适的暖气房里面安静地坐着，都是要不断地受到此起彼落的触感所轰炸，此起彼落的压迫感的干扰，更何况是其它的地方呢！利用心里面不断产生出来的警觉，不断产生出来的厌离，来帮助你的心跟动作有更多安全的距离。凡夫的心是迷恋於动作的，他在动作发生的地方，情不自禁地「我能够动丶我能做什麽丶我是这个丶这是我所拥有的」。

当你在小心翼翼地体会着不稳定丶挣扎丶调适丶无常，而产生出更大的警觉与厌离，利用这个警觉与厌离的力量，让心跟诸行丶跟身行是有安全距离的。在这个地方体会动作是不得已的，在这个地方体会，动作最终是不可爱乐丶不可依靠的。它就是对应着压迫感，而产生出来的一个调适手段丶一个适应，它不会真的带你到你所着迷丶所期望的地方。它只不过就是这样子而已，此起彼落，每一次把你带到新的地方去，那个新的地方同样还是不稳定，同样还是继续会被新的干扰所侵袭。

以这样子的心态来修学身念住的第四阶「令身行祥和丶令身行止息，令身行休息」。你的心是对於身行有警觉的，对它是没有幻想丶没有憧憬的。它都在深刻地感受着身 行的过患，它的无常性丶它的苦迫性。所以心趋向於不要附着在身行上。你的心趋向於不愿意老是被身行所焦炽丶所烧灼的状况。这个叫做对身行的厌离丶对身行的止息，它不是来自於你刻意用力地压制自己的动作，而是来自於你对诸行的过患越来越清醒，所以心自然而然趋向於不爱乐诸行。然後在诸行慢慢趋向於休息的过程里面，找到你的立足点，这个立足点就是禅定的目标丶禅定的对象。

你可以选择把当前注意力的重点，强调在刚刚所讲的任何一个关节，然後看能不能够把它连串起来，帮助你练习第四阶「令身行休息」。我们再重覆一次：你可以把重点放在更清楚地去感觉身体细微的动作，它是一个调适，它在对应着一个干扰，它是无常丶是不稳定的。在这里面没有真正的安歇丶没有真正的休息。

因为这样的警觉，因为这样子的厌离，所以心不爱乐动作，不对动作有迷想。对於动作过去所形成的种种状态，你知道就是这样子而已，它是无常丶苦丶非我。对於动作现在正在形成的状态，对它没有迷想，就是这样子而已，它离不开无常丶苦丶非我。对於动作将来所能造塑出来，所能堆砌出来的新的状态，没有迷想丶没有渴望丶没有憧憬，不对它期盼。

你也可以把注意力强调在：倾向於不爱乐动作丶不参与动作丶不攀附动作的省力。这个过程，你可以试着把每一个环节连结起来。或者如果觉得太复杂了，专心在其中一个环节，这里面的任何一个环节都可以帮助你修学第四阶「令身行休息」。这里面不是让你刻意去压制动作，那样的做法是不善巧的，因为压制的本身又是另外的一个动作，而且是很粗糙的动作。

对於身行的过患看得更清楚，对它的警觉丶对它的厌离越提高，对於身行不爱乐丶不攀附，或者是心理欣仰丶倾注於不依附身行的自由。任何一个环节都能帮助自己，更精准地把那些没有必要动作放下来，更大程度地让心更知道行的本质是这个样子，所以能够前进到更安静的地方。

保持着警觉，心里面越不爱乐身行，越不攀附丶越不钻进身行，它拉住你的力量就越少，它在你心里面呈现出来的重量就越少。所以努力地迈向自由，努力地迈向把重担放下来。身行的生灭归它的生灭，看看它有多大的程度在牵引着你。它的动荡不安怎麽样造成你心里面的动荡不安，你怎麽样去割截跟它的这种纠缠关系。具体要做的就是：觉知过患丶提高警觉丶厌离，心里面欣仰着那个不被身心所牵系的状态。

（静坐结束）

【回向文】

对於失眠者而言，夜晚是漫长的；

对於疲倦的人而言，道路是漫长的；

对於不知佛法的愚人而言，生死轮回路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