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倍賢 skype開示並校正~合輯)
~「色界禪」簡單來講,是一種讓心能夠不受到焦惱,不受到會讓觀察力和智慧變弱的羈絆和負擔的狀態。透過注意力、念頭正確地 導向,調整對境界的反應以及使力的模式,就能夠得到更省力的滿足感,這和欲界的滿足感是不一樣的……。
原始經典所解釋的「色界禪」,都是從:「七覺支」的強弱、平衡,「四念住」的熟練度,心有多大程度能夠離開惡不 善法,體會到平捨等等的角度,在定義色界禪。
一般後代的人是以:專注到多細小的程度?有沒有明相產生?心起不起念頭?五根是否不起作用?來定義色界禪。可是 原始經典中,從來沒有任何一個經文,用這樣的角度來解釋色界禪。
《增支部 4.35經》告訴我們:色界禪不一定都是「打得念頭死」的狀態。而是,在該想的時候可以想,在不想想的時 候,可以不要想,這樣才不會有糾纏不清的想。許多時候在色界禪中,心不但是可以想的,還可以利用善巧的想來得到 提昇。也就是說,有念頭並不一定等同散亂。
色界禪是很多元的,定義它的共通的特質是:
第一、是否具足禪支?
第二、跟「五蓋」能夠保持多大的安全距離?
第三、「四念住」能夠做到多熟練?
因為四念住都是不離開正知正念,不離開「四聖諦」的取角,所以這裡面是有很大的空間。甚至在講話時,你也能維持 初禪的定力。一邊講話一邊留意,如何減少自己的苦、對方的苦?在日常生活中,都可以讓心一個程度保持在色界禪的 範圍裡。
原始經典很具體地談到:行住坐臥(包括在講話時),如何能夠進入色界禪!
有一部經《中部 122經》很清楚地談到:當你在講話時,如何進入色界禪?就是講話時,考慮到這個言語是有害無害? 是否符合四種善語:不妄語、不兩舌、不惡口、不綺語?動機是如何?對方的反應如何?當如此思惟時,完全可以一邊 講話一邊進入色界禪。
這就是為什麼斯里蘭卡的一位僧人(Bhante Punaji),形容原始佛教的禪定為:“intelligent meditation”~智慧的冥想。這 裡的智慧,不是指般若、空有等玄深的東西,而是指對當下境界的善巧觀察和回應。回應是否得體?有沒有因為色界禪 而變得更靈活、更聰明?在回應當下境界時,是否更有適應力?人應該要因善修尋伺變得更聰明。而不是愈修禪定,變 得愈不近人情、愈硬梆梆。
修學「初禪」可以從一種活動方式,很快轉換到另外一種活動方式。好比說,從沒有念頭進入到有念頭,所起的念頭, 都是對應當下適當的念頭。例如想要把話講好,所起的念頭都跟如何講話有關。要馬上回到呼吸,所起的念頭都跟如何 讓呼吸舒適有關。要回到遠離,所起的念頭都有助於心,能夠跟不善、糾結的境界保持距離。若當下要修慈心,也能夠 充分地溶入到慈心的境界裡。
「色界禪」具備了這樣的特性,使得它在修行中變得那麼有用。如果狹義地將色界禪瞭解為是一種專注力而已,那麼人 生莊嚴美麗聰慧的那一面,全都被忽視掉了。
簡單來講,「色界禪」是一種讓心能夠不受到焦惱,讓觀察力不受到羈絆和負擔的狀態。透過注意力、念頭正確地導 向,調整對境界的反應以及使力的模式,就能夠得到更省力的滿足感。這和欲界的滿足感是不一樣的……。
欲界的滿足感:第一、它很快就流逝。第二、它往往伴隨著患得患失。現在雖然在受用,但是馬上就沒有了,或是以後 會沒有了。或者一邊在受用、在享受,一邊在算計著,這樣的感覺還有多久?雖然在享受中,卻是包含著緊張。第三、 它有昂貴的代價和副作用。
「色界禪」雖然是無常、是有為法,但是它的滋味是綿綿不絕的。你能夠很長時間,都處在這樣的狀況中,恢復到這樣 的狀況中。而這樣的狀況,一直會提供給你正面的能量。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的禪修不是只在修專注而已。專注也是一個功能,但除了狹義的把禪那了解為專注外,可是還要學 會如何把心打開來,如何激發起能夠鼓舞自己,讓自己感覺舒暢、良善的心情,如何懂得換一個角度看事情、換一個觀 點想事情,如何透過平捨,能更祥和、更接納地面對,眼前不能改變的狀態。透過這樣的動作,讓心處在一種:它已經 準備好要進步的狀態了。那就是「色界禪」。
「色界禪」的成就,一定要結合日常生活中所有的活動。包括:走路的方式、講話的方式。不要把禪定想像成,很機械 化、枯燥無味。要把禪定理解為,心培養出許許多多良善的特質,包括內心的活動方式,會講話的特質等等。靜坐,一 般不是指內心的活動完全停止。一開始要知道,想什麼事會比想別的事更好?用好的念頭取代不好的念頭。用能夠對治 當下障礙的念頭,來取代會煽風點火的念頭。
在日常生活中,只要身心能夠習慣性地,有安適感、安定感、幸福感、豐足感、從容感,那就是一種很好的練習。色界 禪並不一定是心攝一處,而是所有這些好的特質的統合、熟練、加大力道。
「色界禪」的內容,實際上跟我們在日常生活中身心的祥和,都是有直接關連的。當然,更嚴謹一點的講法是,並非光 具有這些良好的特質,就算是進入色界禪。比較嚴謹一點的標準,是指說:在比較長而且是延續性的時間內,內心都是 跟善法相應,而不被截斷。
像學習放鬆這樣的技巧,我們姑且講說,如果我們的心具有正知正念,朝著放鬆的目標前進,這樣就是「善尋」的其中 一種方式~心是朝著善巧的方向前進。雖然我們這樣子做,可是你發現這樣的動作,一直被惡不善法打斷。包括,在內 心出現擔憂,有可能內心對欲界的一些東西非常著迷,有上癮的現象。這些著迷衍生出來的念頭,好比說待會兒想去吃 xx食物,對某些食物非常地迷戀,對於世間的不管是貪求還是憂惱,這些都叫做是惡不善法。
根據「色界禪」具體的講法:惡不善法,就是在日常生活中經常會生起的「五蓋」。儘管你偶爾有跟放鬆,這樣的方向 相應,可是一直被打斷。可能放鬆了5秒鐘、半分鐘,因為出現了憂慮,使得安適感中斷。所以,佛陀說,進入色界禪 的鑰匙、入口點,在於「四念住」(《中部 44經》)。
「四念住」是由三個心理因素構成的:正知、正念、正勤。為什麼要有「正勤」?「正勤」,就是有恆續性,有耐心、 能夠維持一定程度的用功火候。儘管心被惡不善法打亂了,安適感中斷了,你都能夠念以繼念的(正念:記得眼前該做 的),再回歸到「善尋」上。
若能夠這樣子用功,維持一段時間沒有被惡不善法打斷,那麼跟色界禪相應的喜跟樂,力道會開始出來。英文有個字 叫“momentum”~餘勢,就像往天空丟球,雖然丟的動作已經結束了,可是球還會在空中飛行好一陣子,這就是「餘 勢」。如果要讓身心進入色界禪,必須要建立起類似的餘勢,讓身心在比較長的時間內,很持續、很精練、很清淨,這 些都是跟色界禪的意境相應的。
如果能夠這樣做,身心就會很明顯地安頓下來。心特別安靜、非常地好用,做四念住時,特別感覺使得上力。這跟當下 源源不絕的能量,以及敏感度的增高有關。心能夠在安適感中得到一個落腳處,所以在修學出離時,不會有失落感。不 會感覺被出離的力量衝擊,而覺得無所依歸。所以,要保持力道是很重要的,它不是那麼簡單。話雖如此,色界禪也不 是那麼的困難。
佛教目前對於色界禪的描述,大部分的文獻,都跟歷史上佛陀所形容的「正定」有很大的距離。好比說用明相入定,一 味培養「盯著」的專注,用咒語、念佛、唱頌和觀想做為禪修的主軸等等。類似這方面的技巧,多是印度教和後代開展 的新方法,訛傳為佛所說,出自誤托佛所說的經論。
日常生活中,要去留意有哪一些力量跟動作,是破壞內心平衡的最大力道。以五蓋中的昏沈蓋為例(比較廣義的解釋五 蓋),昏沈包含了:面對境界時覺得無聊,內心的明亮度不足,對當下在探索觀察的主題興致不夠高昂。
禪修者日常生活中應培養的一種能力,就是永遠都不要陷入無聊的狀況。好比說,生活中有很多等候的時間,或身處於 看似無趣的境地。當時很可能就會陷入空想、發呆、想打瞌睡等情況。但是一發現內心有無聊、暗晦不明、枯燥乏味, 就要馬上對治。
對治的方式很多,例如增強內心覺知的能量,用正勤、轉念,來鼓勵自己。提昇內心對安適感、舒適感的敏感度,讓當 下的心有比較好的食物,有一個更能提昇能量安住所,能夠不斷引發他的興趣。背下「五蓋」的內容並研究透徹,深入 了解它會衍生出來的種種現象。儘量讓心能夠保持在,從早到晚都是遠離五蓋的狀況。
但是,不必覺得需要多麼用力,以那種傳統的方式來精進,把修行變得硬梆梆的,成為另外一種壓力的來源。讓自己的 心,一整天都處在很光明、快樂。懂得善巧的方法,就能夠在很輕鬆、很舒適的狀況下進行「正勤」。而且,能夠看得 到,當下、立刻,產生出良好的效果來。懂得去品味,因為很紮實的努力所產生的踏實感與豐足感,學習體會在用功之 中,所得到立即的回饋。
很小的時候,我就來到美國,當時對台灣跟美國讀書的情形,印象非常深刻。在台灣有很多痛苦的印象。當時還是週休 星期日,而星期日的大半天都要在補習班待過。可能在下午,家裡的人允許我看半個小時的電視,對我們而言,那是一 整個星期唯一能夠紓解壓力、唯一的釋放。所以,只要一想到全天候的用功,起碼在自己的主觀裡,就很容易連結起小 時候這些壓力很大、不愉快的印象。
我發現很多台灣人的修行,都受類似的記憶的影響。不知道如何培養生活的情趣,不知道如何培養很快樂的修行方式。 這些是需要一直去揣摩,什麼是中道的使力方式?日常生活中,在對治五蓋時,起碼要能夠常常看到正面的回饋,好比 說法喜充滿。常常能夠蠻輕易地,讓自己回歸到理想的狀況。如果常覺得困頓,而不是覺得修行起來很有意思,可能就 還要再退到更前面的里程碑,也就是在聞思上要再多下功夫。
如果在日常生活中,常常累積從五蓋掙脫開來的經驗,讓內心能夠品味遠離五蓋的平衡感,那麼上座後,幾乎不需要做 什麼大的調整。你用功的方法還是一樣,但是坐下來之後,可以更專精、更純淨地,在更細膩處用功。
問:修四念住時,呼吸是很重要的一環,該如何增加呼吸的綿密度,也就是它的恆續性?
答:其中一點就是從業力的慣性中,發現哪一些五蓋對你的安定力,以及安樂感的破壞力最大?一開始,可能要特別針 對這個部分。例如有些人的個性是很容易慌張、著急,所以他觀呼吸的方式,就要特別強調緩衝以及如何培養從容。光 是記得「要緩衝」這樣的著力點,就很容易在瞬間立刻就看得到內心的壓力感,很明顯地降低了。若能夠降低百分之 十,很明顯的,馬上你就會有比較好的感覺。
有些人的個性特別容易散亂,如何讓他透過不斷地培養正念,回歸到「單純的觸」?
如果他的散亂跟喜歡追念頭的慣性有關,要特別去留意,在追著念頭跑的那種用力感。甚至只是留意一下,在追念頭、 想事情時,一直鑽到念頭中的那個使力感。臉部的表情是什麼?眼珠後面的肌肉是什麼狀態?光是調整這些部分,就會 發現念頭對你的吸引力,追念頭的用力度,都跟以前不一樣了。只要用力度不一樣了,妄念的數量跟力道一定會減少。 針對著影響你最大的五蓋下手,留意這些小地方,一直重覆這樣的技巧。
如果一整天下來昏沈特別多,可以特別去強調透過呼吸滋補身心。或者特別去留意高度清醒,跟知覺、覺知站在同一邊 的那種清新感。整個人的神經系統舒活起來,那個滋味是什麼?去找出五蓋中,哪些蓋障對你的破壞力最大?有可能不 只一個,而是好幾個。禪修一開始就反覆地練習,對治那一種五蓋的禪修技巧。
反覆練習到什麼程度?以放鬆這個技巧為例,只要每一次使用這一種技巧,你就發現身心很明顯地變得比較舒服。那就 必須一直使用這個技巧,做為禪修的主軸。之所以能夠在很短的時間內,一放鬆就變得比較舒服,例如多了百分之十的 從容、安定,就表示平常緊張的慣性可能還是蠻強的。放鬆是你目前很需要的食物,就儘量地餵食它。就像人體,長期 欠缺某一種養分,需要好長的一段時間給它補給。同樣地,心的活動會因為過去慣性的活動方式,有某一個部分是特別 的不平衡。在一開始修行時,就要特別地去對治它。
問:有可能,我們很自然地,都把色界禪想成靜坐的定?
答:是。但是靜坐的定 (samādhi),並不是專注的意思。而是有:統攝身心於善法之中這樣的意涵。所以 把 “samādhi”翻譯成定力,那是很不得已。古代的人已經這樣翻譯了,再換一個字人家不知道我們講的是什麼。
像 “samādhi ”跟“samāpatti ”的意涵不同,但都是定的共稱。“samādhi ”指的是,身心統攝於一種好的狀況之中。這種好 的狀況,並不是以專注力為主的。將“samāpatti ”翻成「等至、總持」,是很好的翻譯。能夠讓種種的善法同時現前, 且達到平衡、穩定,就叫做「總持」。
因此,定力就不是盯著鼻尖,一味地去除妄念而已,而是「七覺支」統統現前的。佛經對「色界禪」的闡述,是:七覺 支統統都具備。並非像近來台灣那些原始佛教的老師所講的:七覺支裡的定覺支跟色界禪相應,其他的要另外修。當七 覺支達到顛峰,統整、平衡的現前,那樣的狀況我們稱之為「色界禪」。
佛經講:色界禪是止觀雙運的,在色界禪之中是最容易證果的。而不是從色界禪退出來,另外再去修四念住開悟的。四 念住真的修得好,七覺支是完全俱足的。
七覺支裡的定覺支,是指身心處在七覺支與四念住的用功之中,於中得到安定。舉例來講,當你很專心於講話,那就叫 做「定」。專心講話時,並不表示注意力是鎖在鼻端。就像很認真地溶入在游泳的狀況中,若是注意力盯著鼻端,不可 能游得好。同樣地,若是把注意力鎖在一個小地方,四念住是不可能做得好。
再以身體放鬆為例,身體要放鬆,覺照力必須像游泳一樣,涵遍所有的行為。如此才能夠檢查出,有什麼緊張是躲在動 作的裡面?也才能在身心覺知的範疇中,調整任何潛藏著,會破壞安定跟快樂的力量。
也唯有如此,才能夠在色界禪中修學「四聖諦」。才能夠知道:什麼是「苦」?是什麼樣的動作在製造、在維持著這個 苦?才能夠親眼目睹,如何透過調整動作,而得到一個程度,或者完全的「苦滅」。只有透過苦的消滅,才能夠繼續把 技巧精純化,這叫做「道」。所以「苦、集、滅、道」,都要在裡面。
放鬆裡的「道」是什麼?必須在放鬆之中,觀察放鬆的效果如何?立刻就看得到效果。若發現效果好,就可以繼續用同 樣的動作。並且可以再思考,如何保持好的效果?如何讓效果更好?若效果不好就可以修正這個動作。就是透過這樣的 評估,才能修「道」。
不用把「苦、集、滅、道」的滅、道想得太高超。「滅」不一定是講「涅槃」,只要眼前你的緊張感十分掉了兩分,這 就是在體驗滅了。看到苦是如何地消退?能夠如此觀察因果,知道苦是如何消滅的,就明白什麼叫「道」。這個 「道」,也才能一直進步。
問:講話可以入初禪,二禪是尋伺止息,那語言也屬於尋伺,是否講話就無法入二禪?
答:我只能主觀地說:其實是可以的,但是必須是斷斷續續的。初、二、三、四禪之間的界線,不像一般後代的人講的 那麼明顯。裡面有很大的主動性,心可能進入二禪三秒鐘,在需要講話的五秒鐘再退出來,進入到初禪。尤其是對於禪 那很熟練的人,可以這樣進進出出。
佛陀講的四個禪定的境界,並不是像《清淨道論》所說的,每一個都是一個框框,一進入得要多長的時間,而是指內心 有很多不同的特質。在不同的活動狀況之中,這些特質必須跟某一些活動相應。這些活動是很流動性的,可以透過一些 人為的方法,讓心可以很穩當地待在某一種狀況之中。可是,那是一種刻意的方式。
實際上在比較自然、不刻意的狀況之下,一個高度熟練的心,入定的感覺就好像是在幾個禪境之間遊走著。這樣的狀況 並非全然地不好,它可以因此很容易看到禪支的生滅,對身心的影響……。當然有時候訓練的方式,可以是很穩定地待 在某一個禪定中,所以刻意地排遣掉某一些禪支。這也是一種訓練方式,但不是唯一的方式。
問:最近一直在練習,跟人互動時,注意力放在身體的能量網上,同時,看心的鬆緊度。發現有緊,就去看到底在抓什 麼?透過放鬆、按摩,讓緊跟鬆對流,有時會達到很好的效果,就是心很安靜……。
答:你所闡述的非常有色界禪的味道,類似初禪的意境。佛經講:人完全可以一邊講話一邊入初禪。也可以一邊走路, 一邊入初禪。而不是像南傳佛教的國家,受到《清淨道論》的影響,都以為初禪是眼睛看不到東西、耳朵聽不見聲音, 所有的五根都關閉。他們認為初禪是脫離欲界,所以沒有感官。其實那都是誤會,在這一方面的問題佛經講得很清楚。 欲界不是以:是否看得到東西,有沒有五根的活動來定義。而是指對於五欲的東西,有沒有狂熱、著迷、欲想。
若不瞭解這個,像帕奧禪師教色界禪的方法,就是要你將心完全溶入到明相中,所以眼睛看不到,耳朵聽不到。在定中 完全不能修觀,必須要退到未到地定,五根的功能才能夠現前。那樣的定,對我們的幫助是微乎其微的,而且跟原始經 典中色界禪的定義是有差別的。
修道就是這樣的單純。直接去觀察:在抓什麼?所抓的東西,會造成什麼樣的苦?去透視這樣的苦,讓心很樂於放下。 這樣的定,對於智慧的開啟,是完全、直接有用的。人的解脫是這樣子來的。我們修的定,是要幫助我們達到這樣的目 標,那才叫「正定」。所以佛經講:初、二、三、四果,是依止著正定,是依止著初、二、三、四禪。
南傳佛教的國家,對這個話題,會有那麼多的爭論,是因為他們其中很多人把色界禪的定義,定義錯了。他們看到很多 看起來有初果體驗的人,從來沒有經驗過禪相、明相,也沒有經驗過五根統統關閉不活動的現象,就覺得很好奇。有的 人就提出「初果不需要禪那」這樣的理論,誤解了什麼叫「色界禪」。
如果把色界禪瞭解為:四念住的精緻化。那麼證果當然是需要禪那,如果連透過四念住擺脫五蓋束纏的經驗都沒有,談 什麼出世間法呢?
「依遠離」,就是看到不善法的累贅,內心嚮往自由。
遠離有很多種。包括:跟朋友相處時,大家都是在客套,為了世俗的利益而結合。看到那是一種負擔,心就會嚮往同修 梵行那一種真誠交往,沒有世俗利害關係糾葛的交友方式。如果再進一步看到,同修梵行聚在一起,大家的階段都不一 樣,見解難免還是有不同。而且人與人相處時,就是必須考慮到衣著,講話是否得體?會不會不小心得罪人?
看到這樣的負擔,內心嚮往獨處時的安寧感。嚮往不必要跟人家客套、應對的境界,內心得到一種清新感,就叫做「依 遠離」(這就是《小空經》中從「聚落想」到「同修梵行想」到「森林想」的修行次第)。
「依遠離」不是指都不要交朋友,不要從事任何活動。而是要增強對不同程度的苦,有更深的敏感度和了解。如此,人 才有向上的可能性。人如果以當前的狀況做為依歸,就很難有從當前的狀況解脫出來的可能性。
佛陀所教的「色界禪」,除了安適感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正知、正念與正勤」。不管眼前經驗到什麼程度的安適感, 都能夠一直重新地從「四聖諦」出發。重新看到活動的狀況,知道什麼樣的動作造成這樣的安適感。知道眼前的安適 感,是透過一種作意跟用力,一種跟境界相處的方式而產生的,所以對當下的禪樂不會著迷,會從中一直找出向上之 道。這才是色界禪最關鍵的地方。
有的人說,他可以從聽音樂、自我催眠,得到比色界禪更深的放鬆,為什麼還要那麼辛苦去修色界禪?單純聽音樂時, 沒有在修正知正念啊!若只是要放鬆,吸大麻,去拉斯維加斯賭一把,或是週末時度個假,躺在海邊睡個午覺,有可能 放鬆感是更大的。問題是那樣的放鬆,沒有正知、正念、正勤,沒有向上一著,再進一步調整跟進化的空間,沒有機會 深入瞭解心是如何緊張,如何更有效率地放下緊張。
「正知」就是要知道,現在在做什麼?怎樣做才是好的?要懂得分別、觀察、調整。所以,這一種讓自己幸福的感覺, 跟坊間的自我催眠術,或者跟一般人透過聽音樂放鬆,是不一樣的。
原始佛教講的「色界禪」,是一直有進步的空間。因為一直在反觀、在如理作意、在瞭解活動的方式,才不會進入了色 界禪,就卡在裡面。而是進入之後,一直都能夠調整、進步,一直都能夠找出讓自己更安定、更幸福的因素。這就是為 什麼,有的人可以透過修「慈悲喜捨」,而進入色界禪。因為「慈悲喜捨」,是一種讓自己感覺幸福的方法。
問:在觸境中,已經有色界禪的味道,如何讓它更精純化?
答:如果已經可以很熟練的,從粗糙的緊或粗糙的五蓋中脫離出來。靜坐時,可以嘗試著常常去觀察「五蘊的生滅」, 把這樣的狀況高度地精純化。也就是說,你要處理的已經不是粗糙的緊或五蓋。而是在高度精純的色界禪的狀態中去觀 察,好比說「我慢」是怎麼產生的?心是如何的在倚恃著五蘊?
若能夠這樣地練習,修行將更加的突飛猛進。當然,以原本的用功方法一樣也會進步的。只要能夠一直以四聖諦做為出 發點,幫助心從不同的執著釋放出來,這樣的方向就對了。
問:觀察「我慢」是如何形成的,是去觀察對「我、我所」抓取的力道嗎?
答:是的。可以從幾個角度來修學。好比說,當你進入高度寧靜的狀態,對體內的能量網非常的敏感時。直接去觀察, 你的自我感是由哪一些動作在維持著?也可以去觀察在這樣高度穩定的狀況,「色」有多麼動盪不安?「受」有多麼動 盪不安?乃至觀察「想、行、識」有多麼動盪不安?在這個時候,你的心還要在什麼地方落腳?
問:什麼是「感覺全身」的「主觀呈現」……?
答:例如在你的經驗中,身體的感覺如何?是開放還是萎縮的?是緊張還是放鬆的?是有飽足感,能夠安住在當下,還 是身體有匱乏感?因為欠缺,所以心要跑到別的地方去。
問:假如在很熱的夏天,坐在書房,涼風吹在身上,感到非常舒適,這也算是一種全身的觀察嗎?
答:這是一開始可以契入的。有正確的心態,就容易在像受用涼風這樣簡單的事感到滿足愉快。只是修學色界禪,到最 後,它的快樂與寧謐感不需要建立在五欲上。包括,不需要建立在風吹過來的清涼感—如果只是這樣,涼風過後舒適感 就消失了。在書房靜坐,可以想:當下要如何讓自己感覺很幸福?不是催眠自己而已,而是要有「正知正念」。
「正念」—是提醒自己,念以繼念地「正知」,把那一些會造成不幸福的活動挑出來。然後調整它、放下它。讓心念以 繼念地,一直記得要做這個事情。
這也是為什麼,修「身行休息」能夠進入色界禪。因為「身行休息」,就是釋放所有會阻隔幸福感的緊張,以及身體所 反應出來的活動模式,讓它們安祥、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