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22年8月5日於國防大學北投復興崗校區 文／ 王崇名秘書長 代表見證學習分享

　　非常感謝本會高承恕理事長委派我代表出席，特別是前名譽理事長黃俊傑教授代表本會專題演講〈俯首甘為孺子牛〉，並與本會前理事長莊榮輝教授再三叮嚀本會共襄盛舉對於通識教育發展的重要性，雖有「不辱使命」的壓力卻是備感榮焉。

　　俊傑老師特別為軍警通識聯盟準備的演講，名為〈俯首甘為孺子牛：大學教師如何以教育為志業？〉，我初聞之時，便非常感動，特別是當我知道這是國防大學通識教育中心劉瀚嶸主任與海軍官校通識教育中心陳清茂前主任（現在調任國防大學通識教育中心）多次至文德書院拜訪，俊傑老師感佩於兩位老師的真誠，而為此次軍警通識聯盟特定演講該題目，讓我更是敬重與折服，軍人有德進退有節，文人有情有義，不僅聯想到輕揮羅扇指揮千軍，文武一身的諸葛亮。

　　我代表本會與軍警各校通識教育中心主任與教師，在現場恭聽完俊傑老師的演講之後，深深為俊傑老師的用心良苦所感動。當年我在政治作戰學校（本屆軍警通識教育聯盟會場）服役接受預備軍官訓練閱讀《馬恩全集》應該是偷偷摸摸違規閱讀，雖然已經不算是禁書，也剛剛解除軍事戒嚴統治，不過當時還是有些緊張。時至今日，雖然意識型態的政治統治不再起任何作用，但是教育的意識形態依然固著於各級教育，特別是軍警院校，過去政治意識形態對於教育意識形態的影響，一時半百可能不容易完全解除，這應該是軍警院校通識教育所必須面對的問題。俊傑老師曾經受邀於中正理工學院與警察大學及警察專科學校演講，不僅重視軍警院校的通識教育，更是深明軍警院校通識教育所面臨挑戰。

　　俊傑老師演講的題目，特別援引魯迅先生的名句「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俯首甘為孺子牛」正正直立於「橫眉冷對千夫指」之上，這是何等的氣魄，我竊想俊傑老師熟讀古今中外歷史，對於軍人武德自是熟捻於胸而多有景仰，有德行的軍人當是「橫眉冷對千夫指」。但是作為軍人如果過於「橫眉冷對千夫指」，而少了「俯首甘為孺子牛」，可能就過於剛毅而少了關懷，冰冷而無情。不過，即便是駑鈍之我，也略知中國民間對於武德的敬重，正是兩者兼具，忠孝雖難兩全，對於兩全的堅持卻是未曾稍減，往往是殺身成仁以求兩全，忠國便是「橫眉冷對千夫指」，孝悌袍澤則為「俯首甘為孺子牛」。

　　俊傑老師為學為人，對於自己的德行要求，是建立在事親至孝之上，完全依照千年儒學最為根本的實踐倫理而行，從春秋戰國、漢儒到宋儒、清儒，乃至現代新儒家，「孝悌也者其為人之本與」是儒者為己修行的根本大法。與俊傑老師熟識的朋友或學生，都曾為俊傑老師「橫眉冷對千夫指」的氣質所折服。但是，當我跟俊傑老師日加熟識之後，更是為他願意「俯首甘為孺子牛」而自嘆弗如。當演講即將結束時，俊傑老師輕語意重，彷彿對自己的提醒卻又對聽眾的諄諄善誘：「老師對學生昇起感恩之心，感謝學生在18-22歲生命黃金的季節，生命花開的季節，走進我們的教室。」猶如《論語》裡的字句我都能讀，卻不敢向他人如此述說，只能謹記在心。俊傑老師在人倫日用之間體會儒學而自然留露對學生的感恩之情，完全體現「俯首甘為孺子牛」，若非謹守「嚴以律己，寬以待人」的日常踐行修練，這樣的話語實難自然留露而不矯情。當俊傑老師分享35年前他在華盛頓大學客座講學時，深受俊傑老師啟發而感動的學生，在30年後特別寫信向俊傑老師致敬感謝時，俊傑老師不禁哽咽流淚，完全體會能夠「橫眉冷對千夫指」與「俯首甘為孺子牛」嚴師柔情相互融合的境界。

　　當我的思緒行至此處時，與在場或在線上聆聽的聽眾，應該都會不禁想起，俊傑老師在演講時分享自己如何學習轉念的故事，俊傑老師的高齡母親當時101歲無法坐車，只能用輪椅推送至臺大保健中心就診，又礙於耶林大道兩旁的地磚過於顛簸，只能推行於柏油路面，時至即將正午，非常炎熱，俊傑老師揮汗如雨猶如當年新兵入伍訓練的行軍，苦不堪言，但是嘗試學習端看輪椅上的輪子而忘記身體的辛苦。俊傑老師分享這件事在於分享如何轉念，但是與俊傑老師熟識的朋友與學生都知道這是俊傑老師事親至孝的日常生活。在演講中，俊傑老師也非常誠實分享事親「色難」，非常不容易克服。事親至孝而感「色難」，與未能至孝而常抱怨「色難」，境界天地之別，猶如王陽明百死千難的致良知與凡夫俗子的「致良知」的差異。我應些微領悟俊傑老師的演講，有感若不立於至孝，難出「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的忠義之心，於國有忠，於人有義。

　　如果對於儒學有意踐行學習的人，特別願意成為好老師的人，對於俊傑老師的演講，一定猶如王陽明親臨講學，又有朱熹在席間對話。不僅如此，佛法內涵與耶穌基督精神相互輝映，西方教育哲理又頻頻映入眼簾，真是應接不暇，正如俊傑老師援引朱熹詩句：「忽然半夜一聲雷，萬戶千門次第開」。不過當如雷貫耳的啟蒙之後，俊傑老師卻非常溫馨而堅毅地分享錢穆先生致其學生余英時先生，於哈佛大學學習的提策：「放寬腳程，緊著功夫。」大師之所以成為大師，正是在寬緊之間，游刃有餘。對於只能意會而無法言傳之理，俊傑老師也為聽眾著想，盡力言傳，不過卻又很善巧地運用Itzhak Perlman所演奏的貝多芬唯一為小提琴所作的協奏曲，協助聽眾體悟「學術自我」、「教學自我」與「服務自我」作為老師的三種自我如何統一。

　　當然俊傑老師也本於「橫眉冷對千夫指」之氣，大大批判了當前的高等教育，直言當前高等教育簡直就是SCI養雞場。不過，俊傑老師的批判就只是批判，純粹就大學現場的批判，他在在提醒不要忘記對於正在三種自我無法順利協調的同事多加體諒。這是何等的難？在批判與關愛之間，自然遊走，非常不容易，一般人不是只顧關愛而無是非，或是只有是非而無關愛，這也正是當前為師之道的混亂現狀，三種教師的自我在每一位老師心中混亂衝突，未能調和而載浮載沉與世間的名聞利養。俊傑老師特別援引宋儒程頤自勉詩句：「堯舜事業不過是一點浮雲過太空」，清楚點出批判與關愛之間，如何來去自如？無非就是放下心中所有名聞利養，或許一時無法作到，但是如果願意旦旦而為之，終將有成。

　　不過這是說理，俊傑老師也相信一般人會覺得他的演講陳義過高。眼前少子化越來越嚴重，錄取學生的標準簡直就是來者不拒了，甚至還招不到學生，高談理想有何用？俊傑老師對此問題，多有自省而有回應。但是我個人認為，這是無法論證之事，猶如俊傑老師在演講中所分享的臺大杜鵑花的美麗相片。這張相片是俊傑老師在今年梅雨季節，偶露陽光之際，在臺大校園散步所拍攝的相片，作為援引王陽明南鎮岩花以述心轉而心覺的道理。花本自在，美醜與否端由心照，如果陷入哲學討論將是無邊無際的論辯，不是俊傑老師所願意討論之事。我想重點在於心可照一切萬物，如果願意本於善端而致良知，心自為善。老師願意讓自己本有的善端與學生的本有善端，相互共學共鳴，在「橫眉冷對千夫指」與「俯首甘為孺子牛」之間，批判與關懷之間，自然進退有節而游刃有餘。俊傑老師的演講論理學貫中西，並親自踐行於日常，我僅能就我所能理解的心鳴一二，雖是一二，我非常清楚已經可以讓我好好學習直到終老。我想在場與線上的共學老師應該與我的學習心鳴，多有共鳴。

　　中午時刻，簡單用餐之後，便舉行「中華民國軍警院校通識教育策略聯盟簽約」，我謹代表本學會參與見證，與有榮焉。稍加休息片刻，便正式進入綜合座談。席間各校通識教育中心主任分享各校通識教育所面臨的問題以及解決的方法。事實上，軍警各校通識教育所面臨的問題，實無異於民間大學。我沿著俊傑老師上午的演講，嘗試協助以「俯首甘為孺子牛」的內涵與各校通識教育中心主任共學討論。在綜合座談即將結束之餘，我深刻感覺到作為軍警院校的通識教育應該有其特色，不應該直用民間大學的通識教育來評鑑。我也特別分享本會由前理事長莊榮輝教授所領導推動的精進計畫，願意與夥伴學校共同努力的理想，深獲各校主任認同。同時，陳清茂老師也特別分享若非疫情影響，原先計畫將協助舉辦椰林講堂，並在其中共同討論軍警通識教育的發展。對於國防大學與軍警各校的大氣魄由衷敬佩。

　　順著各校敞開心懷的討論，我自然想著本會作為民間學會所應善盡的理想性，嘗試站在軍警院校通識教育的立場，進行換位思考，特別是俊傑老師的演講，高舉「通識教育的本質就是生命教育」，「協助喚醒學生思考生命重大問題，通識教育是生命相知、相惜與相互提升的學習過程」。通識教育不應該自我矮化，而是在高等教育一片商業化的趨勢，甚至政治越來越意識型態化的當下，應該積極為高等教育保有一盞明燈，在緊要關頭適時發光發亮，在黑暗中照亮遠方。順著這樣的啟發，我驚覺軍警院校的學生將來就是保家衛國維護社會安全，不僅僅是一般公民，面對生死問題，比起一般公民有更為緊張的考驗。軍警院校的通識教育更是得以生命教育為重，同時原有軍警院校的生活教育便是社群教育，在日常生活就得學習肝膽相照，在戰場上不放棄任何袍澤，乃至敵人的生命，但是短兵相接時取其生命與否，卻又得在瞬間作出判斷，在霎那間，成仁取義端乎一念。

　　不過，這個大哉問不是一時能夠解決的問題，與會各校主任也都欣然同意軍警院校應該積極與民間大學交流，不僅可以相互開課，也開始規劃邀請本會常務理監事參訪軍警院校，同時也開始規劃如何促進軍警院校學生與民間大學學生的交流，不僅僅是知識上的交流，更是期待生命教育的交流。

　　最後，我也跟大家分享我是「三進三出」接任通識教育中心主任的心路歷程，慢慢查覺到通識教育是逆風教育，但是也只有逆風才能起飛，專業教育是順風教育，能夠拿捏順逆之間，才能自由翱翔。俊傑老師自從承擔臺大通識教育的行政工作以及民間通識教育學會的推動，三十多年不離不棄，自稱自己是「無可救藥的理想主義者」，現任高承恕理事長也常以此自勉，前任理事長莊榮輝教授也是如此踐行不悔，三位理事長都是專業一流的學者，卻又不忘通識教育作為高等教育核心的理想性。我雖是「三進三出」，但是總在灰心之餘，頻頻浮現三位理事長務實而無可救藥的理想主義，猶如黑暗理的明燈，讓我看見遠方而願意緊緊跟隨，並以此與大家相互提攜，一起努力。

　　當我搭上高鐵返回台中之時，俊傑老師「俯首甘為孺子牛」的演講內容以及下午軍警各校通識教育所面臨的問題，一直在我腦海縈繞，我也深深認同本會作為民間學會應本於「俯首甘為孺子牛」的教育理想性，與軍警院校通識教育聯盟相互扶持共同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