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中承 2008
2008年物理圈子最重要的新聞,應該就是費時多年─堪稱人類史上最巨大、最昂貴機械的加速器─大強子對撞機─即將啟動。
『什麼是加速器?為什麼要勞民傷財來蓋它?』
這陣子,每當我向人介紹自己念物理系,總會碰到此問題。平日,物理不像史地、藝術,甚至生物、地科,生活中不時可拿來耍耍嘴皮子(容我這樣說)增添生活情趣。大多數的人聽到物理兩個字,總會面露難色:『喔!我從xxx開時數學就不好!』
每次碰到這反應,我不禁暗想:『我的數學也不太好,但我們不是在講物理嗎?』
好不容易有物理新聞上了版面,難得讓沉默寡言又常被誤會的物理系學生,終於逮到機會可以服務大眾(或者說賣弄)一下,豈不該把握機會?
我們知道要仔細了解一個東西的成分,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它打碎。加速器就是把兩個東西加速到很快,然後對撞成碎片,了解它們的組成。
反過來說,如我們想製造新東西,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把兩個東西拿來揉一揉,看看能否產生什麼新花樣。加速器把兩個粒子對撞也具有類似的功能。
然而,不論是物質分解或合成的過程,它們根本上都受到物理基本定律的支配,因此研究這些對撞過程成了探索世界最有效的方法。
對稱性支配世界
物理學家發現我們生存的世界是相當對稱的。這不是說宇宙有規律的形狀,反而更簡單些。大家都做過理化實驗,我們從不懷疑作出來的實驗結果和隔壁班做的有何不同,當然更不能與課本相違( 不然的話,這兩班怎會不約而同想辦法讓數據跟課本一樣)。相同的實驗結果意味著實驗過程所遵守的物理定律是相同的。換句話說,物理定律具有時間與空間的平移對稱:在這裡(我們班)、那裡(隔壁班)、過去(古代人做)、未來(現代人做),物理定律該是一樣的,我們就說物理定律具有時空的平移對稱性。多想一些,我們也不覺得在南半球會做出跟北半球不同的實驗結果,這意味著物理定律有著旋轉對稱的存在:換個方向,物理定律是一樣的。
你說,這三歲小孩都知道,簡直是廢話。也許我們姑且把所謂的平移對稱、旋轉對稱…稱作廢話對稱。
請別小看它們,物理學家透過數學方法,可以從這些廢話對稱推導出動量守衡,能量守衡與角動量守衡定律。
等等!怎麼忽然冒出這些鬼東西。的確,當我們第一次在物理課本看到世界存在xx守恆,多少覺得有些唐突荒謬,一下子難以接受。於是,物理學家的主要的任務就是想辦法讓你接受乍聽之下荒謬的道理:你問為什麼會有守恆定律,物理老師告訴我因為這個世界有空間、時間平移與旋轉的對稱性。你不服氣:『那為什麼會有這些對稱?』老師反問:『這些不是廢話嗎?』
是力‧也是物質
提到掌控這個世界的物理定律具有對稱性,我們也要談談世界中物質的組成。
首先我們需要稍稍調整『什麼是東西?』的概念。為什麼我們說這是一顆蘋果?因為我們看到他的顏色,摸到他的形狀......。然而,我們看得到它是因為蘋果表面反射的光刺激我們的視網膜產生視覺,摸到他是因為蘋果表面的電子跟我手上的電子互相排斥,使我的手無法穿過它的表皮......,換句話說,我所看到、摸到的,只是蘋果對我產生的作用,不見得就是物質『真正』的樣子。
如果我們把頻果切的很碎,切到不能再切,它的組成就叫它基本粒子,我們會發現這些粒子長得和蘋果很不一樣。
這裡我們要做一個粗略的比喻。
我們都看過光。半夜起來上廁所,在電燈打開的同時,廁所就『充滿光』。這些光看起來是連續地散佈在廁所各處,忽然我有股衝動想研究光的組成。當然,拿放大鏡是沒用的,於是我跟室友愛因斯坦借了套儀器,把光打進去,量量它的強度。我竟然發現光是一粒一粒的進入儀器,而非我所想像連續的分布。( 我很興奮的把這個發現告訴我的室友,他說這他在1905年就知道了(光電效應),還因此得了諾貝爾獎)
準備好了嗎?我們往核心再邁進一步。
早在幾百年前,我們已經知道光是一種電磁場。簡單來說,電磁場用來告訴我們帶電物體間如何進行電磁交互作用:電子A與電子B之間怎麼會有排斥力?科學家會說電子A在空間中產生電磁場,這個場給電子B一個力(就是電磁力),改變電子B的運動。當然,反過來說也成立。換句話說,電磁場某些時候不僅是一種看起來亮亮的東西(光),某些時候,它也是讓物體(電荷)動起來的『力』。
如今更令人驚訝的是,所有組成物質的基本粒子竟然也是一種場,散佈在空間中,既可以組成蘋果,也可以對彼此施力,好像電磁場一樣。
『力』有對稱性
一開始理化實驗的例子告訴我們,物理定律在任何地方、任何時間、任何方向該是一樣的。也就是說,物理定律所描述的『力』無論在何時、何處、哪個方向,都一樣。這不難想像,兩個電子相斥,放在這裡、那裡、今天、明天、東西南北,不會忽然變成相吸。後來,我們也發現,『力』具有另種比較特別的對稱性,稱作規範對稱。這裡不詳細討論它是什麼,總歸來說,所有『力』經過規範變換( 如同前個例子經過平移、旋轉變換),它們該是一樣的。阿哈!於是,當我問這些『力』為什麼會這樣那樣,老師就可以依樣畫葫蘆的回答我:『因為規範對稱!』
但,不幸的,如果把這件事寫成數學式子,規範對稱自動要求所有的『力』,也就是場,所組成的粒子,都不具有質量。這顯然和事實不符!怎麼辦?
席格斯先生的法子
有位物理學家叫席格斯,想了一個辦法。他假定一開始的高溫宇宙中所有的場都是沒有質量的,這些場當然包含了我們所熟悉的電子、光等等...,但其中有位老兄我們不熟,就是席格斯所假設存在的席格斯場。這個場的存在讓物理定律在宇宙逐漸降溫的過程中,有了想要發生變化的傾向,結果是許多『力』不再具有規範對稱,許多粒子有了質量,包含席格斯粒子。而這個過程有個專門的,很有水準的名稱,叫做『自發性對稱破缺』。提出理論的科學家,正是今年的諾貝爾物理獎得主。
許多間接證據都支持席格斯的想法可能是正確的,唯一的缺憾是我們還沒有看到任何一顆席格斯粒子。我們會想也許是它很重很重,而很重的粒子(跟人類一樣)都喜歡衰變成較輕的粒子,因此自然界的席格斯粒子都衰變光了。
人類的大絕招就是,既然找不到,看能不能製造一個出來。
沒錯!這座新蓋的、很貴又很大的加速器,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如果能造出一個席格斯粒子,表示真有它的存在,於是乎填上解釋自然界非常重要的一塊拼圖。
※本文圖片擷取自網頁:http://www.ibtimes.com/cern-lhc-update-bump-atlas-cms-data-may-have-been-caused-more-one-particle-2396174(如有冒犯著作權敬請告知)
溫中承 2010
物理學是一門引領我們探索、認識這個世界的學問,我們透過它了解世界由哪些東西所組成,也藉著它追尋這個世界遵循哪些規律。為了探察這個複雜又變化多端的世界,物理學家必須具備一項極重要的能力,這能力叫作『化約』。
甚麼是『化約』?簡單來說,就是從一大堆深奧、毫不相關又傷腦筋的東西中,找出它們共有的特質,再用一個簡單的概念來取代它們。例如,地球上的人類高矮胖瘦、喜怒哀樂、思想行為皆不相同,經過某種『化約』之後,我們可以說地球人只有兩種─沒錯!你猜到了,就是男人和女人。
當然,物理學者不是人類學家,我們所關心的對象是物理世界。於是,雖然石頭、蘋果、空氣等物質的模樣、口味、功能不盡相同,但它們都由原子組成,而琳瑯滿目的原子皆具有一個重要的特性─在某一時刻,它們處於某個特定的位置,它們的運動具有特定的軌跡─我們統稱它們為『粒子』。然而,另有些自然現象與粒子截然不同,例如池中投入一塊石子所引起的漣漪,聲音與光等等。這些現象的特性是:占據某一區域而非一特定位置,且無時無刻不在傳遞、變動,我們稱之為『波動』。
經過這一番『化約』,即使你對物理學家的呢喃一知半解,至少你知道,世界千奇百怪的物質與現象可以簡單地分成兩種。沒錯!你又對了,就是『粒子』與『波動』。
過去有很長一段時間,人們認為粒子與波動是兩個毫不相關,各自為政的圖像(聰明的你或許會說聲波也是由空氣分子的振動所組成的。的確,但一個空氣粒子和一群空氣粒子跳波浪舞所表現出的行為畢竟有相當大的差異。就像生命的主要成分是有機化合物,但我們可不想把自己和碳混為一談)。然而,就在一百多年前,愛因斯坦發現原本屬於波動家族的光(電磁波),某些情況是粒子;隨後,原本屬於粒子家族的電子又會表現波動的行為;這下子,霎時物理科學竟變得比科幻小說還要奇幻。我們必須接受,微小尺度的世界樣貌與我們的生活經驗大異其趣。於是,我們得拓展想像力,接受以下這個事實─世界的組成既是粒子,同時也是波動。
然而,接受不代表問題結束,我們如何想像一顆電子是一個粒子,又會表現波動的行為呢?(簡單說,一粒電子怎麼自己跳波浪舞?)在此量子力學幫了大忙。量子力學告訴我們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在微小世界,沒有任何物理定律可以明白地告訴我們一顆電子在哪一個位置做怎樣的運動。我們只能說...喔!根據量子力學,A電子有百分之50%的機率在在某處進行某個速度的運動。(就好像你永遠只能估計你的物理老師跟Super Junior明天會經過你家隔壁7-11買關東煮的機率各是多少)。因此,我們可以說,一顆電子在空間中的位置不是特定某一點,而是一個區域的機率分佈。而這個區域的機率分佈對應著這顆電子所代表的物質波。換句話說,電子的波動行為,告訴你這顆電子在哪個位置、作怎樣運動的機率。
你的頭頂是否也和我一樣浮現著問號?這並不令人意外,被譽為美國最聰明的物理學家─費曼曾說:『過去有人宣稱世界上只有12.5個人懂相對論,我想我可以有把握地講,沒有人懂量子力學。』
但,請聽費曼的另一句良言:『無知、懷疑和不確定性是科學非常重要的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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