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力量汨汨地流暢入我心
九月十四日,在寬廣大氣的板橋體育館,舉行了一場莊嚴隆重的祭孔典禮。數百位幕前幕後的與祭工作者、上千名來自四面八方的觀禮者,共同成就了此一盛典,身處其中,頓覺自身藐小微不足道。然而,當孔夫子的精神力量隨著禮樂汩汩地流暢入身心,那神聖的感受又是如此的純誠偉大。
弘明師生便是懷著如此謙卑的態度以及無比崇高的敬意,參與這獨具藝術特色的三一寰宇祭孔大典。
在祭典中,弘明微風合唱團的歌聲,就像是為一位親切尊貴的長輩慶生一般,唱出了對夫子的衷心頌讀。在祭典中,弘明的中學生擔任引禮的禮生、武舞的舞生,從迎神到送神、從初獻到終獻,身正心正的威儀、昂首向天的舞姿,都呈現出一派如在如臨的堂堂氣象。
弘明師生何其有幸:在戰戰兢兢、畢恭畢敬的禮儀中,在雍雍穆穆、載歌載舞的樂聲裡,參與了一場融匯愛敬之德的祭孔大典。
弘明實驗高中校長 張宏儒
格一個行動之理——坐得端行得正
上個月,九月十四日,由本校擔任協辦單位,新北市政府教育局和三一寰宇文化協會共同主辦的2025祭孔大典,在各個單位通力合作之下,假板橋體育館圓滿順利舉行。祭孔大典,是為了我們敬愛與景仰的至聖先師孔子誕辰而舉辦的,意義深遠,本期特將釋奠典禮中每個環節所代表的精神刊出,與大家一起分享祭典的喜樂。(本期圖片提供/三一祭孔大典攝影組)
這個時代舉行祭孔典禮,不為復古。
古代禮制不可能重現!但古代禮制所蘊含的做人做事精神、原則,仍可為今日典範。
《論語.學而》篇有子說:「禮之用,和為貴。」
禮的最高作用,是為了達成「和」的效果。「和」的效果說來容易,做起來太難了!人孰無一絲自私心態,自我隱私?有了這些心態,所有的和諧難保沒有虛假和造作。
所以孔子教我們從日常生活最淺近的禮開始修練起。對於孔子而言,禮是自我鍛錬,不是裝飾的擺設。
孔子曾說:「寢不尸,居不容。見齊衰者,雖狎,必變。見冕者與瞽者,雖褻,必以貌。凶服者式之。式負版者。有盛饌,必變色而作。迅雷風烈,必變。」(《論語·鄉黨》)
睡臥時不挺直四肢,居家不作莊肅容儀。見到穿喪服的人,雖然平素很接近,也必變容表示哀悼。見到戴著禮帽的卿大夫和盲人,雖然是經常相見,也必以禮待之。如果坐在車上,路上遇見穿喪服的人,必身體微俯,手伏在車前橫木表示敬意。對拿國家圖籍的人,也必手伏在車前橫木。朋友盛宴招待,必肅容站起來,對主人自然而然地表示敬謝。遇打急雷、颱大風,也必變色表示不安。
孔子不空談心學,必從身體整體來談心學,這樣才不會成為空想。身體連心,身體正,心也正。所以孔子從身體的端正開始。我們看孔子平素的行為,像席不正不坐,割不正不食,以為古板,食古不化。其實,這只是對自己身體的要求,跟外在的固定規範無關。
宋朝理學家徐積跟隨胡安定讀書,當他初次見到胡安定時,頭稍微歪了一點,胡安定便很嚴肅的說:頭的樣子要直!徐積猛然警醒,心裡想:「不止頭要直,心也要直!」此後,他的心裡便不敢存有不正當的想法。他認為,人性如同苗一樣,都可以長成禾的,但是若被雜草奪去了養分,苗便會枯死,所以耕種的人要除去害苗的雜草,人亦要消除本性的不良積習。
我們人只要一念警策,很容易辨認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心。這些心是仁、義、禮、智等善的端倪。擴充此端倪,便能與天地相似。這是孟子的心學,何等直接簡易。
就凡人而言,心是多麼容易虛假造作啊!偽裝真誠而不自知,在不明事理的複雜性下,自以為是的做了多少錯誤判斷。因此以心的覺察做為了解真理的方式,往往是片面的。《論語.鄉黨》篇裡,記載許多孔子的行為,以為不近情理!其實,這是孔子不以心的意識做為認識真理的單一方式。孔子更重視日常生活中的情境,以情境中的身體表現為主,做為認識情境、對象、自我的方式。
身體不像心,容易虚假做作。身體不會騙人,身體只要行正坐正,自己、別人皆能感受、識得,也能識得心靈是否真誠,不容任何虛假造作。別人也自然而然會以端莊的身體與行為回應,於是,和諧的氣氛便在彼此之間產生了。這不僅是彼此之間身體的和諧,而且是彼此心的和諧,這就是禮。這就是由身體帶動著心,整體的和谐。
祭如在 祭神如神在
子夏問日:「『巧笑倩矣,美目盼矣,素以為絢兮。』何謂也?」子日:「繪事後素。」日:「禮後乎?」子日:「起予者商也,始可與言詩已矣。」(《論語・八佾》)
子夏請教老師:「『歡顏笑容中的雙頰多麼好看呀!黑白分明的眼睛流轉得多麼嫵媚呀!粉白的底子再畫上五彩的顏色啊!』這三句指的是什麼?」孔子說:「這是說畫畫先把白底抹好,再加上五彩的顏色。」子夏說:「這不就是人要有先天內在的美德,然後再用禮來文飾。」孔子說:「起予者商也,始可與言詩已矣。」
「禮」的字根是「示」,「示」就是「顯現、表明」的意思。
「豊」(禮器)是和「禮儀」、「神聖的獻祭」有關。
禮,最初是用在宗教語境中,讓人心內的敬意表達為神靈所知。
那麼是什麼力量,讓人會想在神靈面前顯現表明自己?
以至於孔子告誡兒子鯉:
「不學禮,無以立。」(《論語.季氏》)
在人的心底深處,有一種神聖的力量,能使天下人齊明盛服以承祭祀,並洋洋乎如同神明臨現其上。
這在人的心内,使得祭祀獻祭成為可能的神聖力量,既是鬼神之為德,也是人最樸素內在的天生善德。孔子說:
「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論語・八份》)
如果問:祭祀中,神是否真的存在?就孔子來說,神是無法離開我們在祭祀活動之中的那份神聖虔誠;神,也就臨現於神聖虔誠之中而無二無別,一如孔子說的:
「祭神如神在。」(《論語・八佾》)
君子之道 隱於日常生活
二三子以我為隱乎?吾無隱乎爾。
吾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是丘也。
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
《論語・陽貨》篇有一段記載孔子和子貢的對話。
孔子說:「我不想再發言論了。」
子貢聽了說:「您如果不說話,誰教我們呢?」孔子說:「上天何曾說過什麼話呢?四季運行,百物生長。上天又發表過什麼言論呢?」
上天以沉默、隱藏自己的方式,生育、教化萬物。孔子認為,這是最直接自然的教育之道。
因此,無論禮樂之教,或者日常生活的身教、言教,都不能離開天性的率真、自然與表達的沉默。
宋儒大程子程明道說:「顏子默識,曾子篤信,得聖人之道者,二人也。」(《二程遺書》)
顏子陪侍孔子之側,總是靜靜聆聽教言,沒有一句問難,和風慶雲,自然之和氣。曾子隨時隨事,戒慎恐懼,以求心安理得。他們兩個人皆以沉默、專注於生命之自然,做為學習孔子之道的主要踐履方式。
學習孔子思想,了解大道「隱」於何處?是很重要的。
經典中,「隱」可能有二個意思:一個被當做不可見、不可聞,深藏在某地方的秘密;另一個意思恰好相反,它不是什麼「秘密」,只是貫穿在日常事物當中,太清淡平常了,以致被忽視而看不見,因此稱它為「隱」。
吾無隱乎爾
《中庸》第十一章:
子日:「素隱行怪,後世有述焉,吾
弗為之矣。」
有人好求隱僻之理,而且行為詭異,後世雖有人稱述,我也不願這樣做。
這句話就是第一個「隱」的意思。孔子曾經公然表示,他不贊成將「道」理解成「隱」,不贊成將「道」理解成神祕隱藏起來的道理。這也恰恰說明了,孔子的智慧不同於哲學。因為哲學的起源,正是來自於「索隱」!冷靜地探索隱藏起來的神祕。
孔子認為君子不應視為揭密的哲學家。君子之道,也不應視為「祕密」。君子之道,只能在平常中發現,不應挖空心思到別的地方去搜尋「隱」。因為,「隱」就藏在「顯」裡。
《論語.述而》篇孔子說:
「二三子以我為隱乎?吾無隱乎爾。吾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是丘也。」
哲學家有意把自己看成不同尋常的人,一位君子則要求自己和光同塵,一切平平常常,沒有稜角突出。
因此,如何讓自己隱入日常生活中的「無求」,成為走向君子之道最為重要的方向。
也就是說,內藏於「顯」中的「隱」,這個「日用而不知之處」,才是進入「君子之道」重要的入門。
《中庸》第一章正是表達這個意思:
「莫見乎隱,莫顯乎微。」
沒有比「隱」於暗處更暴露的,也沒有比細微的事物更顯著的。當然,這「隱」暗處不為人知,正是因為它暴露的太過於明顯了。簡單地說,因為太「顯」,所以太「隱」。我們若要注意「隱」藏的細節,就不要錯過日常生活中的每件事。於是,「顯」、「隱」之間的對比,成為君子日常中必須謹記的事。
我們看《論語.鄉黨》篇說的:
孔子在睡臥時不挺直四肢,像是沒有生氣的人;居家,不表現出莊肅的容儀。見到穿喪服的人,即使平素很親近,也必變容表示哀悼。朋友若盛宴款待,必肅容起身,對主人致謝;夜晚打急雷,颱大風,必變色表示不安。
在日常家居的生活中,每一行住坐臥,都不敢輕忽,因為其中都「隱」藏有值得一個人戒慎恐懼用心的環節。
出門如見大賓 使民如承大祭
《《論語.子張》篇子夏說:
「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仁在其中矣。」
子夏說:「廣泛學習並篤守其志,切實問清於已所學未悟之事,並思己所能及之事,仁德便在其中了。」
從《詩經》、《尚書》開始,「一個人如何有德?」始終是中華文化學習的主題。
《中庸》繼承孔子思想,提出學習德行的具體方法:一切的學習,都應從日常生活的平凡自我開始。這個基礎成為一個起點,一個在任何情況下都必須回頭存養省察的起點。人必須從這裡起點,腳踏實地領會廣大精妙的天地之德。
《中庸》第十二章說:
「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及其至也,察乎天地。」
越是日常生活的平凡瑣事,越是不為人所注意。而這些隱微之處,恰恰是養成德行的處所。
一個人若能自隱微處用心,就表示他能平其情、抑其情,內心有著一種均衡。
《中庸》第十一章說:
「君子依乎中庸,遯世不見知而不悔,唯聖者能之。」
君子自始至終依循中庸而行,即使隱遁山林不被世人知也不後悔,這是只有聖人才做得到的。
君子或仁者內心所應居處的存在狀態,往往是具備著自適自足的特色,既沒有個性的偏執與強烈的好惡,也不會因外在環境的影響,而有絲毫改變生命奮發的喜悅。就像一潭清水,無色無味,無有自己的堅執與特色。
切切 偲偲 怡怡如也 可謂士矣
《論語·先進》篇曾點說:
「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雲,詠而歸。」夫子喟然歎日:「吾與點也!」
暮春三月時節,穿上剛做好的單衣,邀約青年五六人,帶上六七個童子,到沂水邊洗浴一番,再到沂雨壇那裡乘乘涼。遊罷,再一起唱歌,一起回來。孔子聽曾點這麼說,讚嘆的說:「我實在讚許曾點對生命看待的情趣啊!」
在這段記述裡,孔子讓弟子分別發表志向,子路、冉有、公西華各有抱負。而當孔子聽到曾皙「浴乎沂,風乎舞雲,詠而歸」的回答,為什麼喟然一嘆?孔子在什麼意義上讚許曾點?
孔子有一個重要的思想:
「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游於藝。」
一位君子念茲在茲自己的道德修為同時,孔子提醒我們,不要忘了放鬆與自然。成德,並不是刻意與矜持,任何的伎求,都會成了對於成果的冀望。一位君子只在乎每天不停息且喜悦地做該做的事,這就是「仁者先難而後獲」。
「行初獻禮」中的雩舞,是一個春天的舞蹈。春天,萬物滋生,欣欣向榮,儒者常以之喻「仁」。
童子沐浴之後,舞雩臺前,迎著風、唱歌而歸,欣然愉悅。這是孔子的生活境界,也是孔子最想傳達给世人的生活態度。雩舞以鮮亮的服裝、童子的笑顏、帶著陽光的音樂,或行或奔或讀書或群聚而遊,無外想喚起人們內在屬春的心意。這段舞蹈傳統祭典沒有,無非是希望在祭典中加入更多孔子的精神與教化,不僅於追思與祭奠。
人的一生,究竟應該成為什麼樣的人?
二三子以我為隱乎?吾無隱乎爾。「孔子到底為人類留下了什麼?」
我的答案是:「他留下他自己!」
他留下的,是「一個人」,「一個有生命的人」,一個全然付諸行動的人!他已滿身創傷,卻仍鼓起最後一絲勇氣,奮力向世人解答:「人的一生,究竟應該成為什麼樣的人?」
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賈者也!
《論語・子罕》篇中,孔子和子貢,有過一次著名的、關於美玉是「藏」是「賣」的對話。
身為老師的孔子,沒等子貢問完,就急切地回答說:
「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賈者也!」
他想急切表達:自己若是美玉,絕不孤芳自賞,而是窮盡一切,實現美玉的價值。
五十五歲辭官去國,在列國流亡十四年。想想孔子師徒被困於陳蔡之間野地裡的七天七夜吧。沒有糧食,又缺水,還有一些學生病倒了。
就在學生們徘徊、迷惘,甚至產生不滿的時候,孔子向大家提出了:
「吾道非邪?吾何為於此?」
我們的學說與理想有什麼不對的探討。
子路說:
「意者吾未仁邪?人之不我信也。意者吾未知邪?」
是不是我們的理想有問題?
子貢說:
「夫子蓋少貶焉?」
降低點我們的目標吧!
顏回結論說:
「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
因為老師之道無比宏大,所以天下人無能接納。
學而不厭,誨人不倦。
子路與子貢代表了世人的懷疑,顏回也間接承認世人無法接受夫子之道。
一個年近七十的老人,天下看過了,走遍了,拜訪了無數國君與權臣,除了失望還是失望。但失望的孔子沒有絕望,越發清楚意識到自己要為天下所承擔的重任。他迫不急待地說:「回去吧!回去吧!我們魯國的那些文采斐然的年輕學子,正等著我回去指導呢。」
回魯國一年,兒子伯魚過世了,悲痛的孔子依然教學不輟。
過了二年,最心愛的學生顏回病故,孔子悲痛欲絕;慟哭的孔子,哭罷仍教學不輟。
再過一年,另一位深愛的學生子路戰死衛國,七十二歲的痛哭!哀甚的孔子仍教學不輟。
西元479年四月,孔子病逝。
他用自己一生,示範了人活著最要緊的一個問題:
人,究竟應該成為什麼樣的人?
君子敬而無失 與人恭而有禮
《論語·學而》篇子貢說:
「詩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謂與?」
子日:「賜也,始可舆言詩已矣!告諸往而知來者。」
子貢說:「《詩經》上說:『像治理骨角一樣、像治理玉石一樣,不斷地切磋琢磨,精益求精。』不就是這個意思吧?」孔子說:「賜呀!像這樣才可跟你談《詩》了!告訴你一些,就能悟出其他的道理來。」
在古代埃及法老王的陵墓裡,發現一把稻種,距今有五千年的歷史。而且這把稻種竟然在人的澆灌下,神奇地活了起來,抽芽長大。
經典中啟迪人心的聖言,就像一粒充滿生命力的種子,唯有重新被種植在可耕種的肥沃心田上,才能突破種子的形態,抽芽成長。
經典上的語言,若無人解讀,則是乾澀、無生氣;當然,若解讀者的心靈是貧瘠、生硬,也無法賦與經典生命與活力。因為,唯有豐富美滿的生命,才是經典唯一的出處。
「進饌」中的献貢,代表報本返始,感恩惜福的心意。
祭孔大典上的貢品有:棉、麻、玉蜀黍、稻穀、麵線、甘蔗、水、土、鹽、水果,這都不是上貢給神「食用」的,更不是通過神的「食用」,來讓我們「保平安」的。
古代祭享之禮,「水」是首位,羹湯也沒有調味,這表示古代先王制定祭享大禮,目的不在滿足神的口腹之欲,而是表達日常生活中的感恩與惜福。棉、麻、玉蜀黍、稻穀、麵線、甘蔗、土、水、鹽、水果,都是人類最自然的生活元素,也是最容易為人所輕忽的。祭典以此十件貢品,代表報本返始、感恩惜福的心意。
臨之以莊則敬
《論語·述而》說:
「子溫而不厲,威而不猛,恭而安。」
仁既非抽象的形上理境,本身便不能離開現實生活。因此,也只能從種種生活譬喻事例中見其特色。
程明道的「識仁」,並非辨認「仁」的抽象理境,而是在習焉不察的日常生活中,識得行為所隱含的生機善意。
《中庸》第十二章中:
《詩》云:「鳶飛戾天,魚躍於淵。」言其上下察也。
察什麼?察其中所顯示的生機而已。這便是識仁。
這句話,其實還隱含著更深刻的提醒。大程子明道先生說:「學者須先識仁。」我們當具備什麼樣的態度,方能察得盎然生機。
從這裡彰顯出儒家所重視的良性循環。唯有心存誠敬,方得以識仁。反過來說,「識仁」者,必然也識得此心內的誠敬。因此,固然可說,識得此理,以誠敬存之。也可以說,以誠敬存之,識得此理。
世界上大部分的經典學說,重點都在學說内容本身的詮釋,唯獨儒家,更在意「學習」的態度,更在意「識仁」的「識」。
所以小程子伊川先生接著會說:
「知之而後可守。無所知則何所守也?故學者莫乎致知。」
「行終獻禮」中的武舞,失傳已久,現代一般祭孔很少取用,北京天壇旁博物館内僅存一份清朝拿著斧與盾的舞譜。
武,代表著乾而健、昂揚奮發的精神,卻也不離揖讓而升、下而飲的禮讓氣度。
武舞,就是在陰與陽、虛與實,對立且互補,振奮卻不失禮的節度的精神下呈現的。
武舞,尤重行進,行進的穩定、無畏和鄭重。
行進,即是乾健的精神,一如陽明「知行合一」的即知即行。
但在行進中也不忘敬謹與慎重,故常有拱手為禮的動作。隨著鼓聲行進,歌聲中散立,擡頭俯仰,更象徵儒者昂揚且志於四方的精神。
紅色衣服代表火。火是離卦,離者,麗也。「日月麗於天」,日月所顯示之麗,原在襯托背後廣大的天。
寄望於文化慧命 代代相傳 薪火不熄
子曰:「予欲無言。」子貢曰:「子如不言,則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大學上儒學課,程兆熊老師常常一整節課都帶我們爬山。一學期下來,爬了很多山,打了很多拳。我曾向老師要求:「可不可以教我們些儒學義理。」
老師說了句讓我永銘於心的話:
你以為孔子只是《論語》中的文字?一個人不懂天地四時,不懂人性自然,不可能懂孔這個人的!
是的!要了解孔子,必須學會春夏秋冬對人的啟示,這叫「四時行焉」;君子之道,方能在自然的生命智慧中成長,這叫「百物生焉」;這樣成長過程中,卻是如此和風暖日,這叫「天何言哉」。
我多麼盼望,每次祭孔,都能是對孔子一次更深入的了解,對中華文化源頭一次更深的領悟。
雩舞,對應於:人心能如春天般,不斷地興起對人間的嶄新希望,推陳出新。
武舞,對應於:人心能如夏天般,志向弘毅,健行不已,絕不怠惰昏沉。
佾舞,對應於:人心能如秋天般,中正平和,性情發而皆中節。
每次祭禮後的撤班,總會帶著濃濃的感恩,這是一次更深心的領悟,就像冬天稻穀收成後的心情,寄望於來年,寄望於下一代,寄望於文化慧命,代代相傳,薪火不熄。
文質彬彬 然後君子
《論語·述而》篇孔子說:
「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我不是生下來就知道許多道理的人,而是喜好古代種種傳述,並勤快地學習得来的。
《論語·述而》篇同時說:
「子所雅言:詩、書、執禮,皆雅言也。」
孔子教導我們,生命若要弘大堅毅,必須重視經典文章。
古代傳述了許多經典,像四書、尚書、易經等等,經典有何用?經典有用於成德,有用於見識,有用於讓自己有根、有本,生機昂揚。今天,人們似乎遺忘了,唯有經典,而非林林總總的知識,方能讓我們和生命內在的創造力聯繫起來,不是創造某種戒律或法則,而是在內心創造驚奇與浩瀚無際。
也唯有經典,能夠讓我們的人生目的變成旅程,而旅程變成了目的。沒有什麼地方可到達,但卻永遠有一個與生命在一起的力量,讓生命謹慎畏懼,令人驚奇。儘管不確定,卻能讓人真正平靜愉悦。
「行終獻禮」中的八佾舞,動中取靜見虔敬。
傳統八佾舞重在:將動作切割為一張張靜態的畫面,在祭典中產生寧靜的虔敬之感。
虔敬自然應從動作中生發出來,因此,我們不取高山,而取流水,從動中來取靜,從動中見其虔敬。
動作的行進,以圓弧為主,取天圓上下四方無所不包之意。動作的伸展,以虔敬鄭重為主。羽棍祭器有《易經.賁卦》裝飾潤色之意。升降之間,有著君子平和飄逸之感。
士不可以不弘毅 任重而道遠
《論語.子路》篇記載樊遲請學稼。子日:「吾不如老農。」請學為圃。日:「吾不如老圃。」樊遲出。子日:「小人哉,樊須也!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則四方之民襁負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樊遲請學種五穀的方法。孔子說:「我不如老農。」又請學種菜蔬的方法。孔子說:「我不如老菜農。」樊遲退出。孔子說:「這樊須真是一個志氣平庸的人啊!在上位的人好禮,民眾不敢不恭敬;在上位的人好義,民眾不敢不服從;在上位的人愛好誠信,民眾不敢不說真話。能做到這樣,四面八方的人都會背負小兒女來投奔,那還用得著自己去種五穀?」
古代讀書人叫「士」,不同於農工商。如果「士」有學問、有品格、有見識,就是「君子」了。
而孔子特別喜歡將「君子」與「小人」對舉,「君子」志氣高昂,自然不同於「小人」平凡庸碌。樊遲不過是請教孔子種五穀、菜蔬的實用知識,孔子卻說他「志氣平庸」!
這裡恰好顯出孔子思想的特色:「君子上達,小人下達。」君子所習所學,當在於德行的培養與成長。因為這樣才可以讓人成為受人敬重的人。「受人敬重」卻也不是自顯其高,而在於「君子德風,小人德草」,德行的高尚,方足以教育感化人,讓人懂得禮敬與誠信。這樣完成的人生意義,豈是僅僅種谷種菜所能比擬。
曰「思無邪」
在《論語.八份》篇,孔子與魯國音樂大師談論音樂:
「樂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從之,純如也,徹如也,繹如也,以成。」
孔子同魯國樂官談音樂,說:「音樂是可知的:開頭是合奏;隨後是純正、清晰、綿長的音調,這樣就完成了。」
《禮記.樂記》記載:
「樂由中出,禮自外作。樂由中出故靜,禮自外作故文。大樂必易,大禮必簡。」
樂由内心產生,禮體現在外表。樂由內心產生,所以能夠潛移默化;禮體現於外表,所以形成禮儀制度。最好的音樂必定平易近人,雅俗共賞,最好的禮儀必定簡樸。
「故樂也者動於內者也,禮也者動於外者也。樂極則和,禮極則順。內和而外順則民膽其顏色,而不與爭也;望其容貌,而民不生易慢焉。」
「所以,樂是影響人的內心的,禮是端正人的外表的。樂使人極其平和,禮使人極其恭順。內心平和而外表恭順,那麼人們看到這樣的氣色表情就不會同他爭鬥,看到這樣的儀表舉止就不會產生輕佻怠慢的念頭。」
祭典,每一位參與者必威嚴純正,顯示威重儼然的鄭重。孔子同時教導我們,尊貴嚴肅卻也要有一股「純和古雅」的氣度。所以「禮」不能「失樂」,如果「禮」是外在的嚴整,那麼「樂」便是內在從中而出的和順,既有沖突又有關連,兩者形成一致共鳴,讓人感覺它是活的,就像「陰」與「陽」,兩種「柔性」與「剛性」的元素,通過微妙平衡達到二元結構:秀潤、優雅的效果。